第1章爐火星芒
鳳凰洲的冬夜總帶著潮味,石屋的窗紙被海風鼓得簌簌響。我盤膝坐在草席中央,六女分據兩側,掌心相抵的刹那,劍心通明的內息如暖流淌過四肢百骸。吳燕殊的軟劍懸在膝前,劍穗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她睫毛上還沾著白日演武場的沙粒:“劍心剛進階,需每日溫養,切不可急進。”
我睜開眼時,青鋒劍突然從劍鞘裡躍出,在石屋中劃出七道弧光,最終穩穩落在掌心。劍身上映著六女的臉,王婉婉肩頭的繃帶還泛著藥香——那是五坡嶺之戰留下的傷。“今夜的內息比昨日沉凝,”阿黎指尖搭上我的腕脈,眉梢微揚,“看來雙修的法子確實有用。”
白硯已鋪開圖紙,燭火照著她眼下的青影:“明日得去潮州古城的鐵匠營,李鐵匠說新爐子的風口總堵。”她筆尖點在“木托突火槍”的圖樣上,“按你說的加了緩衝簧,試射時後坐力減了三成,就是槍管容易炸膛。”
天未亮我便帶著六女過江。潮州古城的碼頭已泊滿船隻,鄭族長派來的民夫正往岸上卸粗鐵塊,黑黢黢的鐵塊上沾著煤煙,是揭陽鐵礦用本地煤礦煉成的——這是昨日剛到的貨。“稀土礦和信豐精鐵從虔州運來的,”守碼頭的陳三叔遞來賬本,指著另幾艘船,“李鐵匠說這‘雜色石’摻進毛鐵裡,能讓精鐵韌得像竹片。”
鐵匠營設在古城西巷,三十座土爐並排而立,煙筒裡冒出的黑煙攪散了晨霧。李鐵匠正光著膀子掄大錘,火星濺在他滿是老繭的胳膊上,竟燙不出痕跡。“劉雲大人來得正好!”他扔下水錘,指著新砌的高爐,“這風車拉的風箱是厲害,就是風太急,煤燒得太快。揭陽來的粗鐵塊裡渣子多,得靠這大爐子煉淨。”
我繞著高爐轉了圈,水車的木輪正順著韓江的水流轉動,通過齒輪帶動風箱,“呼哧”聲震得地麵發顫。爐口堆著半人高的粗鐵塊,是揭陽送來的毛鐵,泛著暗淡的灰黑色。“在風口加層銅網試試,”我撿起塊稀土礦,在手裡掂了掂,“碾碎了摻進毛鐵,按白硯算的比例來,能去渣增韌。”
白硯已蹲在試槍架旁,三個特戰隊員正輪番試射新槍。木托抵在肩窩上,“砰”的一聲悶響後,鉛彈穿透百步外的木板,留下個規整的圓洞。“第五把了,沒炸膛,”她在本子上畫了個勾,突然抬頭看向巷口,“元璟大人怎麼來了?”
元璟穿著件月白長衫,手裡搖著折扇,仿佛不是來鐵匠營,而是逛茶樓:“聽聞劉將軍造了新利器,特來瞧瞧。”他目光掃過堆在牆角的槍管——那是用信豐精鐵鍛打的成品,突然笑了,“這些鐵管子能比得過元軍的強弓?”
吳燕殊的銀狐突然從她袖中竄出,對著元璟齜牙。我按住劍柄時,黃麗已搭上箭:“元大人若沒事,就請回吧,這裡是軍務重地。”
元璟卻故作不見,踱步到打鐵砧旁,指尖劃過塊未鍛打的粗鐵塊——揭陽來的毛鐵還帶著礦渣。“聽說每日能造五百把槍?這要是讓元軍知道了……”他話沒說完,雷芸已將剛淬過火的精鐵刀架在他脖子上,刀刃上的水汽滴在他的長衫上,暈出深色的痕。
“元大人說笑了,”我示意雷芸收刀,“不過是些打獵的家夥,哪能跟軍器比。”白硯突然“哎呀”一聲,手裡的賬本掉在地上,恰好遮住試槍架旁的鉛彈箱——賬本上記的粗鐵塊消耗數,比實際少了一半。
等元璟悻悻離開,白硯才擦了擦掌心的汗:“此人定是來探虛實的,得趕緊把真賬本藏起來。”她從懷裡掏出另一本賬冊,上麵記的信豐精鐵用量隻有實際的三成,“按你說的,給他透點假消息。”
正午的日頭正烈時,吳燕殊帶回來個穿青衫的精瘦漢子。那漢子見了粗鐵塊就兩眼發光,伸手一摸,竟從毛鐵裡捏出縷銅絲:“俺是燕殊姑娘找來的‘銅精’,能讓毛鐵聽話。”他指尖的銅絲突然化作條小蛇,在粗鐵塊堆裡鑽來鑽去,所過之處,礦渣竟簌簌脫落。
李鐵匠看得直咋舌:“這……這是精怪?竟能幫著煉毛鐵去渣!”
“他叫阿銅,”吳燕殊輕撫銀狐的背,“山裡的老東西,專能辨金屬雜質。”
阿銅突然跳進高爐旁的粗鐵塊堆,沒一會兒就探出頭:“這雜色石稀土礦)裡的‘氣’能讓鐵變軟,得用山泉水泡了才管用。”他話音剛落,王婉婉已讓人抬來水缸,阿銅縱身跳進去,頓時冒出串串金泡——那是銅精與稀土礦相觸的異象。
黃昏時第一爐摻了稀土的精鐵出爐,通紅的鐵水在砂型裡流動,竟泛著淡淡的銀光,與揭陽粗鐵的灰黑截然不同。“成了!”李鐵匠用長鉗夾起成型的槍管坯,在冷水裡一淬,“叮”的一聲脆響,槍管竟彎成了圈,鬆開後又彈回原狀——信豐精鐵的底子,再經稀土和銅精加持,韌性遠超從前。
白硯立刻讓人用這批精鐵試做了十把突火槍。試射時鉛彈穿透了雙層木板,槍管卻完好無損。“防鏽藥按你說的配好了,”阿黎提著陶罐走來,裡麵的豬油和菜籽油正冒著熱氣,“塗在槍管上,浸在水裡三天都不生鏽。”她指尖劃過槍管,精鐵的冰涼混著藥油的溫熱,在暮色裡泛著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暮色漫進鐵匠營時,賬房先生送來新賬本:今日用揭陽粗鐵三千斤,信豐精鐵八百斤,煉出合格槍管五百二十根,客家刀坯一千零三十片,鐮柄長刀坯三百個。我在最後一頁添了行字:“元軍若來,便讓他們嘗嘗這些家夥的厲害。”
回鳳凰洲的船上,白硯突然指著韓江對岸:“元璟在那座酒樓上。”燈火裡果然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對著鐵匠營的方向比劃著什麼——他身邊的隨從正往紙條上記著什麼,想必是把揭陽粗鐵的數量當成了精鐵產量。“他身邊的人像是元軍斥候,”黃麗搭箭上弦,又緩緩放下,“現在殺了他,反倒打草驚蛇。”
我望著船艙裡堆成小山的精鐵槍管,突然笑了:“讓他傳消息去吧,正好讓張弘範知道,咱們手裡有什麼。”吳燕殊的銀狐突然叫了兩聲,順著她的衣袖竄到船頭,對著夜空的星辰直晃尾巴——仿佛預見了即將到來的勝利。
船靠岸時,演武場的火把已連成一片。特戰隊員們正操練新陣法,手裡的突火槍隨著口令齊舉,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夜空。我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館裡見過的火銃,那些鏽跡斑斑的鐵管,原來也曾這樣照亮過夜空。
白硯將新槍的圖紙折成方塊,塞進我懷裡:“李鐵匠說,再有半月就能日產千把。”她指尖劃過我掌心的槍繭——那是連日來幫著鍛打精鐵磨出的,“等收複了廣州,咱們就把爐子建到贛江邊上,那裡的煤礦和鐵礦更近。”
石屋的燭火又亮了起來。我鋪開地圖,韓江像條銀線蜿蜒入海,往上遊走便是梅州、興寧——興寧的煤礦正通過水路源源不斷運來,再往北就是贛江。“明日教隊員們練突火槍的齊射陣,”我指尖點在廣州的位置,“開春攻福州前,得讓每個人都能閉著眼裝彈。”
六女的劍突然同時出鞘,在地圖上方織成星網。青鋒劍的光芒裡,我仿佛看見無數火把沿著江河向北移動,鐵蹄聲踏碎冰層,槍聲響徹山穀。白硯說得對,這些用揭陽粗鐵打底、信豐精鐵鍛打、稀土礦增韌的武器,終將劈開一條回家的路——哪怕這條路,注定要用熱血鋪成。
臨睡前,阿黎突然拿著塊精鐵錠進來,上麵有阿銅留下的銅痕:“他說這是‘同心鐵’,能讓劍心更穩。”我將鐵錠放在劍旁,青鋒劍突然輕鳴,劍身上竟映出六女的笑臉。窗外的海風帶著煤煙味,那是興寧煤礦燃燒的氣息,混著鐵礦的腥、稀土的澀,在冬夜裡釀成一種奇特的味道——那是希望的味道。
天快亮時,我起身查看鐵匠營送來的新槍。槍管上塗著阿黎配的防鏽藥,泛著啞光,槍托的木紋裡還留著李鐵匠的手印。白硯的測試記錄就壓在槍下:“射程三百二十步,後坐力較前減輕四成,連續射擊十次無炸膛。”
我拿起一把,掂了掂,精鐵的重量沉而不墜。這不是博物館裡冰冷的文物,是能握在手裡、指著敵人的武器。遠處的雞叫了,鳳凰洲的輪廓在晨霧裡漸漸清晰,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們的爐子,已準備好燒得更旺。
喜歡一劍照汗青請大家收藏:()一劍照汗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