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智取巴圖
萬州城的炊煙剛漫過城牆,我劉雲)已帶著阿黎、吳燕殊的兩隊騎兵鑽進了密林。鬆針落在甲胄上簌簌作響,吳燕殊的海東青突然衝天而起,盤旋三圈後俯衝而下,鐵爪直指西北方向——那是涪陵的方位,巴圖的駐地。這鷹前日在鷹嘴岩挨了箭,此刻左翼的羽毛還沒長齊,卻飛得比誰都急,像在報當日之仇。
“把藥粉分了。”我勒住馬,從鞍袋裡掏出個油布包,裡麵是阿黎新配的“迷魂散”,粉末呈青灰色,混著曬乾的醉魚草碎末,“巴圖是哈刺帖的左膀,據說這人嗜酒如命,帳裡總擺著三壇燒刀子,連睡覺都得摟著酒壇。去年瀘州之戰,他喝醉了誤把自家軍旗當宋旗砍,鬨了好大的笑話。”
阿黎往每個親兵的箭囊裡塞了個小瓷瓶,瓶塞纏著紅繩——那是她娘留下的絡子,打了個同心結。“這藥遇酒即溶,半盞茶的功夫就能讓人癱軟,比巴豆體麵多了。”她指尖劃過瓶身的“毒”字,突然笑出聲,“上次在萬州,也速答那廝吐得滿地都是,靴底沾著穢物還想跑,被我一石子打中後腦勺。這次讓巴圖睡個安穩覺,也算咱們仁至義儘。”
吳燕殊正給海東青的爪子纏麻布,免得抓壞了箭杆。她的指尖纏著布條,是昨夜給鷹換藥時被啄的,血漬透過布層滲出來,像朵小紅花。“斥候說涪陵城有個水門,在北門的懸崖下,平時用鐵鏈鎖著,隻有運酒的船才能靠近。巴圖每晚都要從那運新酒,說是‘沾沾江水的靈氣’,實則是怕走正門被士兵撞見他醉醺醺的醜態。”她把纏好的箭遞給我,箭鏃淬著藥粉,在晨光裡泛著啞光,“這箭射中酒壇就行,不用傷人——留著他給汪良臣報信,才有意思。”
行至涪陵城外三十裡的“野豬林”,我們棄了戰馬,換上元軍的灰布袍。阿黎的白狐被裝進竹籠,籠外罩著黑布,隻留個透氣的小口——這小家夥昨晚偷喝了半壇酒,此刻正打盹,尾巴尖偶爾掃過籠壁,發出細碎的響動。有個新兵想摸它,被阿黎拍開手:“彆碰,它認生。前陣子在紹慶,石敢當想抱它,被尿了一身。”
“前麵就是巴圖的前哨。”吳燕殊指著林外的土坡,三個元軍正圍著篝火煮肉,鐵鍋裡的油花濺得老高,肉香混著酒氣飄過來。其中一個瘦高個正吹噓自己砍過多少宋兵,手裡的彎刀往樹上砍得砰砰響,樹皮碎屑飛了一地。她突然學了聲狼嚎,聲音尖細,竟與真狼無異,嚇得那三個元軍慌忙抄起彎刀,背靠背站成一圈,瘦高個的刀柄還撞在同伴額頭上,起了個紅包。
我衝親兵使個眼色,兩人立刻滾下土坡,手裡的麻繩如靈蛇般飛出,瞬間捆住兩個元軍的腳踝。第三個想拔刀,卻被阿黎甩出的石子打中手腕,彎刀“哐當”落地。那石子是她從萬州帶的,據說摸久了能安神。“說,巴圖今晚用不用水門?”我踩住他的後頸,袍角掃過他掉在地上的酒囊,酒香濃烈,是巴圖最愛喝的“燒刀子”,酒封上還蓋著個歪歪扭扭的“巴”字。
那元軍哆嗦著點頭,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將……將軍今晚要宴請百夫長,特意讓酒坊送了十壇新酒,後半夜就從水門運……他還說,要跟弟兄們比誰喝得多,輸了的去茅廁值夜……”話沒說完,就被阿黎塞了塊布團——那布是她剛繡了一半的帕子,上麵還留著朵沒繡完的蓮花。
暮色降臨時,我們混在運酒的隊伍裡靠近水門。船夫是義軍假扮的,竹篙上刻著個“宋”字,被青苔遮了大半。鐵鏈鎖著的水門鏽跡斑斑,門軸上的潤滑油早就乾了,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像老人的咳嗽。有個年輕船夫小聲道:“這門三年沒換過軸,上次巴圖喝醉了卡在這兒,還是二十個兵抬著才把他弄出來。”引得眾人低笑,阿黎趕緊瞪了他們一眼,笑聲立刻咽了回去。
“檢查!”城樓上的守衛探出頭,火把照在我們臉上,他的目光在阿黎身上停了停——她故意抹了把灰,把臉弄得臟兮兮的,卻掩不住眼裡的光。“這娘們是誰?”守衛的語氣帶著輕佻,手裡的長矛還往船板上敲了敲,“巴圖將軍的酒,可不是誰都能送的。”
“是……是給將軍送酒的夥計,家裡沒男人,隻能自己來。”阿黎低下頭,聲音粗啞,像捏著嗓子說話,手裡的酒壇卻穩穩當當,沒灑出一滴。她的指節泛白,我知道她準是想起了被元軍殺了的爹——那年她才十二,也是這樣攥著拳頭,看著爹倒在血泊裡。
守衛嗤笑一聲,扔下來個吊籃:“把酒倒進吊籃,人不準上岸。”他大概覺得女人沒什麼威脅,轉身去跟同伴劃拳,骰子落在碗裡的聲響清晰可聞。有個守衛輸了,被灌了一大口酒,嗆得直咳嗽,酒液噴在火把上,濺起一串火星。
我使個眼色,吳燕殊突然吹了聲口哨,海東青從暗處俯衝而下,利爪撕破了守衛的衣袍。那守衛剛罵了句“畜生”,就被鷹爪勾住了頭發,疼得嗷嗷叫。趁他們慌亂時,阿黎已將三壇酒倒進吊籃,其中一壇混了迷魂散。城樓上很快傳來悶響,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想來是守衛們喝了酒,藥性發作了,有個家夥的靴子還從城樓上掉下來,“咚”地砸在船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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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開鎖!”我踹開鐵鏈上的鎖,鎖芯早就鏽死了,踹了三腳才裂開。水門“嘩啦”一聲洞開,露出裡麵的石階,階上長滿青苔,滑溜溜的,像是常有人摔倒。親兵們魚貫而入,手裡的刀鞘包著麻布,隻發出輕微的響動,有個新兵踩滑了,被前麵的老兵一把拉住,兩人對視一眼,都憋住了笑。
巴圖的帥帳在城主府後院,此刻燈火通明,猜拳行令的聲音隔著牆都能聽見。帳外的守衛醉醺醺地靠在柱子上,手裡還攥著酒碗,酒液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地上積了個小水窪。有個守衛大概是喝多了,正對著石獅子的耳朵說話,說自己想家了,想娘做的蓧麵窩窩。
“按計劃來。”我示意阿黎放出白狐,小家夥抖了抖毛,立刻往帳內鑽,尾巴尖的朱砂在火光下像顆小紅點。片刻後,帳裡突然傳出驚叫聲,夾雜著翻桌的脆響——想來是白狐跳上了酒桌,驚了眾人。有個百夫長的慘叫聲尤其響亮,大概是被狐狸爪子撓了臉。
趁亂衝進帳時,巴圖正踩著椅子抓狐狸,他的紅袍敞開著,露出圓滾滾的肚子,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晃悠,碰在酒壇上發出“叮當”聲。那玉佩是哈刺帖賞的,據說值十兩黃金,此刻卻被他用來砸狐狸,可惜準頭太差,砸中了自己的腳,疼得他嗷嗷叫。“哪來的野畜生!”他怒吼著,手裡的酒壺卻沒放下,酒液濺得滿臉都是,胡子上還掛著片肉渣。
阿黎突然吹了聲尖哨,白狐“嗖”地竄回她懷裡,還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巴圖的目光剛落在我們身上,就被吳燕殊射出的藥箭打中酒壇,青灰色的粉末混著酒液潑了他一身。“你……你們是……”他的舌頭突然打了結,身子晃了晃,像棵被砍倒的樹,“轟隆”一聲砸在地上,懷裡的酒壺滾到我腳邊,還在滴酒,在地上暈開個小水窪。
帳內的百夫長們想拔刀,卻被親兵們用刀背敲暈。有個醉得輕的想從後窗逃,剛爬上窗台,就被阿黎扔出的石子打中膝蓋,慘叫著摔了下來,壓翻了滿桌的酒菜,醬肘子滾到巴圖的胖臉上,油汁糊了他一臉,看著像朵開敗的牡丹花。
“搜!”我指著牆角的櫃子,那櫃子上了三把鎖,銅鎖在火光下閃著光,鎖身還刻著花紋,倒像是件寶貝。親兵們剛撬開鎖,就倒吸一口涼氣——裡麵竟藏著二十多套宋軍鎧甲,甲片上的“宋”字被磨得模糊,卻依稀能辨認。有個老兵拿起塊甲片,突然紅了眼:“這是我弟弟的!他去年在瀘州戰死,鎧甲怎麼會在這兒?”
阿黎突然從櫃底抽出本賬冊,紙頁發黃,墨跡卻很新:“看這個!巴圖早就和汪良臣勾結,這些鎧甲是他偷偷藏起來的,準備等哈刺帖來了,假裝是繳獲的‘戰利品’!”賬冊的最後一頁畫著張地圖,涪陵到重慶的水路標得清清楚楚,還在幾個險灘畫了紅圈——想來是汪良臣設下的埋伏,每個紅圈旁都寫著“宋狗必死”,字跡猙獰。
“把這些都帶走。”我讓人把賬冊和鎧甲裝上船,又看了眼地上的巴圖,他還在打呼,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給他留件體麵的事。”我讓親兵把他拖到椅子上,給他灌了碗醒酒湯——那是阿黎用醒酒草熬的,據說喝了頭不疼,“等他醒了,就知道自己成了階下囚,連哈刺帖都保不住他。”
天快亮時,我們從水門撤退,船板上堆著繳獲的軍備,還有五壇沒開封的燒刀子。阿黎抱著白狐,小家夥正舔她指尖的酒漬,尾巴搖得歡快。“汪良臣這下可沒接應了。”她晃了晃手裡的賬冊,紙頁發出嘩嘩的響,“等咱們到了重慶,就把這賬冊貼在城門上,讓百姓看看,這些元軍將領有多齷齪。”
吳燕殊的海東青突然飛回來,嘴裡叼著根布條,上麵繡著個“汪”字——是汪良臣的親兵標記。布條上還沾著點血跡,想來是信使被鷹抓傷了。“他派人來了。”她指尖捏著布條,眼裡閃過冷光,“大概是來催巴圖送鎧甲的,正好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好盟友’已經成了咱們的階下囚。”
船行至江心,涪陵城的輪廓漸漸縮小。我望著重慶方向,晨霧裡隱約能看見山影,像頭蟄伏的巨獸。汪良臣大概還在等巴圖的消息,卻不知他的左膀已斷,埋伏在險灘的人馬,很快就會變成我們的囊中之物。
“讓弟兄們歇歇。”我靠在船舷上,風帶著江水的涼意,吹得人神清氣爽,“到了重慶,還有場硬仗要打。不過在那之前,先嘗嘗這燒刀子——巴圖的眼光,倒不算太差。”
阿黎笑著給每個人倒了碗酒,酒液在碗裡晃出漣漪,映著天邊的魚肚白。白狐湊過來舔了口,立刻打了個噴嚏,引得眾人哈哈大笑,笑聲混著水聲,在江麵上蕩出老遠,驚飛了蘆葦叢裡的水鳥。有個新兵舉著酒碗喊道:“將軍,下一站去哪?咱們再抓個大官!”
我舉起碗,酒液沾濕了胡須,帶著點烈味:“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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