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九月的宋家屯,秋老虎還沒褪儘,空氣裡卻裹著股說不出的焦躁。糧站改造的宋家超市裡,林薇正彎腰核對新到的餅乾箱,指尖剛觸到紙箱邊緣,門口突然傳來“嘩啦”一聲——有人撞翻了堆在門口的搪瓷盆。
“就是她!”尖利的女聲像碎玻璃紮進人耳朵,一個燙著爆炸卷的中年婦女叉著腰衝進來,紅指甲直戳向正在理貨的劉淑珍,唾沫星子隨著話音濺出來,“我侄女前天在你家買的奶油餅乾!吃完上吐下瀉,現在還在衛生院掛水!你這黑心鋪子是想毒死人啊!”
劉淑珍手裡的餅乾袋“啪嗒”掉在地上,碎渣撒了一地。她手指絞著藍布圍裙邊,指節都泛了白,臉漲得通紅,聲音發顫卻不肯退:“你、你彆胡說!我們的餅乾都是從縣食品廠進的,有正規票據!你侄女吃壞肚子,說不定是彆的原因......”
“還敢狡辯!”婦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掀劉淑珍麵前的貨櫃,“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就把你這破超市的貨全掀了!”
楚瑤剛從辦公室出來,見這架勢,快步衝過去攥住婦女的手腕,力道不大卻讓對方動不了:“大姐,有話好好說,掀貨櫃解決不了問題。真要是商品有問題,我們賠;要是你造謠,那咱們就得說道說道了。”
圍觀的人瞬間圍了個圈,有人悄悄把手裡的醬油瓶塞回貨架,還有人對著劉淑珍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像蚊子似的嗡嗡響。
當晚的家庭會議,白熾燈把人影拉得老長,映在糧站斑駁的土牆上。宋衛國捏著煙袋鍋,煙絲都忘了點,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今天一天,三個顧客來退貨,有個老太太還抱著醬油瓶哭,說我們用工業鹽害她孫子。”
周曉雲翻開賬本,指尖在數字上劃得飛快,聲音發沉:“這個月銷售額比上月降了三成,下午連隔壁村的老主顧都沒來——我聽人說,集市上都在傳咱們的糖果摻了滑石粉,小孩吃了會噎著。”
“放屁!”宋衛東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子“哐當”撞在桌角,茶水濺了半桌,他眼睛瞪得通紅,拳頭攥得指節發白,“我下午去集市買肉,聽見兩個小子嚼舌根,說陳九爺給他們錢,讓他們到處散這些屁話!我當時就想揍他們,要不是王屠戶攔著......”
林薇撿起桌上的搪瓷缸,擦了擦水漬,抬頭看向楚瑤,眼神裡帶著點冷意:“這是典型的商業誹謗,陳九爺是想逼我們把超市低價轉給他。”楚瑤點頭,指尖敲了敲桌麵:“得儘快反擊,再拖下去,顧客就真的不敢來了。”
第二天一早,宋家超市門口貼出一張紅底黑字的告示,楚瑤特意找了縣印刷廠的人寫,字又大又醒目,剛貼好就圍了一圈人。
“致廣大顧客:
凡懷疑本店商品質量者,可攜商品至本店:
1.當場由縣質檢所工作人員現場檢測,檢測過程全程公開;
2.如確屬質量問題,除全額退款外,另獎勵人民幣壹佰元;
3.提供造謠者確切證據者,獎勵伍佰元,絕不泄露提供者信息。”
“五百塊!”一個穿藍布衫的漢子踮著腳念出聲,眼睛都直了,“我在磚廠乾半年也掙不了這麼多!”
“宋家這是有底氣啊!要是真有問題,哪敢這麼喊?”
“之前我還信了那些閒話,現在看,說不定是有人故意壞宋家的名聲!”
劉淑珍站在門口,看著議論的人群,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又忍不住攥緊圍裙——她還是怕,怕真有人找出“問題”商品。楚瑤看出她的緊張,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嬸子,放心,咱們的貨都是正規渠道來的,經得起查。”
三天後,縣質檢所的白色麵包車“吱呀”停在超市門口,下來三個穿白大褂的人,手裡拎著檢測箱。宋衛國特意搬了張桌子放在門口,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先測醬油。”一個戴眼鏡的工作人員打開檢測箱,取了點醬油倒進試管,晃了晃,又滴了兩滴試劑,“符合國家qbt標準,沒有工業鹽成分!”
“再測糖果。”另一個人拿起一包水果糖,拆開後碾碎,放在儀器上,“糖分合格,沒有滑石粉,添加劑在國家標準範圍內!”
“麵粉也沒問題,無非法添加劑,水分含量達標!”
人群裡響起一陣議論,有人已經開始道歉:“劉姐,之前我聽信閒話,還退了貨,對不住啊!”劉淑珍笑著擺手:“沒事,換我我也擔心,現在查清楚了就好。”
就在這時,楚瑤眼角瞥見一個身影在人群外圍縮著——是狗剩,陳九爺的遠房侄子,之前常來超市晃悠。她立刻上前一步,擋住他往後退的路,胳膊輕輕一抬就截住了他的肩膀:“狗剩兄弟,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看看?檢測結果你不關心嗎?”
狗剩的臉瞬間白了,手搓著衣角,眼神躲閃:“我、我就是路過,沒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