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深處,地勢漸高,形成一片不大的水中孤島。島上亂石嶙峋,枯木橫斜,與周圍茂密的蘆葦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股陰寒邪戾的氣息在此地達到了頂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與一種內力失控導致的焦灼氣息。
那斷斷續續、如同夜梟哀泣般的嚎叫,正是從島中心一塊巨大的、布滿青苔的岩石後傳來。
周一仙帶著郭靖、楊過,悄無聲息地落在孤島邊緣一株歪脖子柳樹上,借著垂落的柳枝掩住身形。他示意兩個弟子收斂氣息,靜靜觀察。
隻見岩石之後,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身影正蜷縮在地,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頭臉和胸膛,留下道道血痕。
她身形瘦削,麵色青黑,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卻閃爍著駭人的紅芒,正是梅超風。
此刻的她,狀若瘋魔,周身黑色真氣如同失控的毒蛇般亂竄,時而陰寒刺骨,時而灼熱逼人,顯然是因為強練《九陰真經》走火入魔,又吞噬生人精氣導致體內真氣衝突,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啊——!師父……經文……我看不見……好痛!殺!殺了你們!”她嘶吼著,聲音沙啞破碎,充滿了無儘的痛苦與瘋狂。猛地,她似乎感應到了生人的氣息,霍然抬頭,那雙空洞的“目光”精準地“釘”在了周一仙三人藏身的柳樹方向!
“誰?!滾出來!”她厲嘯一聲,身形如一道鬼影暴起,雙爪齊出,淩厲的破空聲驟然響起!那十指漆黑如墨,指甲尖銳,帶著洞金穿石的陰毒勁力,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九陰白骨爪!爪風未至,一股腥臭陰寒的氣浪已然撲麵而來,吹得柳枝狂舞,郭靖和楊過隻覺得呼吸一窒,仿佛墜入冰窟,周身血液都要凍結!
麵對這足以讓江湖一流高手瞬間斃命的突襲,周一仙神色未有絲毫變化。他甚至未曾移動腳步,隻是右手隨意抬起,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扣,隨即彈出。
“咻——!”
一道凝練至極、無形無質,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破滅之意的指力,如同突破了空間的距離,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在了梅超風雙爪腕脈之上!
這一指,看似輕描淡寫,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蘊含著《乾坤陰陽道解》中“破法”、“歸元”的至高意境,更是融合了一絲他對規則的理解。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
梅超風那淩厲無匹、足以抓碎精鋼的雙爪之勢,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影、卻堅不可摧的壁壘,驟然停滯!她腕脈處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酸麻劇痛,仿佛所有的力氣、所有的真氣,都在那一瞬間被徹底截斷、打散!更有一股奇異的震蕩之力,順著經脈直透體內,將她那本就混亂不堪、如同沸粥般的真氣攪得天翻地覆!
“呃啊——!”
梅超風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前衝之勢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回去,重重地摔在亂石之中,激起一片塵土。她掙紮著想要爬起,卻隻覺得周身經脈如同被無數細針攢刺,真氣渙散,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困難無比,隻能像一攤爛泥般癱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空洞的眼眶“瞪”著周一仙的方向,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恐懼。
一招!僅僅是一招!甚至看不清對方是如何出手!自己苦修數十載、賴以縱橫江湖的九陰白骨爪,在這白衣人麵前,竟如同孩童的把戲,不堪一擊!
郭靖和楊過在柳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知道師尊很強,但強到何種地步,並無清晰概念。此刻親眼見到那凶威赫赫、讓他們光是感受到氣息就心悸不已的鐵屍梅超風,竟被師尊如此輕描淡寫、如同拂去身上塵埃般一指彈飛,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這種視覺與心靈上的衝擊,無以複加。
“師……師尊,好……好厲害!”郭靖張大了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眼中充滿了無比的崇拜。
楊過更是雙眼放光,小拳頭緊緊握著,心潮澎湃:“彈指之間,敗敵無形!這就是師尊的實力嗎?太帥了!”
周一仙飄然落下,走到癱軟如泥的梅超風身前數步之外站定,目光平靜地俯視著她。
“梅超風。”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直透靈魂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梅超風因痛苦和恐懼而產生的嘶嚎,“你盜經叛師,修煉邪功,殘害無辜,可知罪?”
梅超風身體一顫,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讓她混亂的心神竟然有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往昔的種種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桃花島上學藝的時光,偷取經書時的惶恐與貪婪,與賊漢子亡命天涯的歲月,雙目失明後的絕望,以及為了修煉經文、報仇雪恨而不斷殺人攝取精氣的瘋狂……
“罪……嗬嗬……我有何罪?!”她猛地抬起頭,雖然看不見,卻憑感覺“瞪”著周一仙的方向,聲音嘶啞地尖叫道,“是黃老邪!是他偏心!是他不肯傳我真經!我梅超風天資不凡,為何不能修煉高深武功?!這世道弱肉強食,我殺些螻蟻,有何不可?!是他們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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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狀若瘋狂,試圖催動體內殘存的真氣,那陰寒邪戾的氣息再次試圖凝聚。
周一仙眉頭微蹙,不再多言。他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梅超風虛虛一按。
刹那間,梅超風隻覺得周身空間仿佛瞬間凝固,一股浩瀚如海、威嚴如獄的無形力量從天而降,將她牢牢鎮壓在原地,連一絲真氣都無法調動,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那力量中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將她那點可憐的邪戾之氣滌蕩得七零八落。
“冥頑不靈。”周一仙淡淡道,“你之道,已入歧途,非但害人,更害己至深。若非念在你尚有幾分舊日淵源,此刻你已魂飛魄散。”
他心念微動,一絲精純無比、蘊含著陰陽化生之妙的先天之炁,自他指尖流出,悄無聲息地沒入梅超風眉心。
這縷真炁並非為了殺傷,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醫者,開始梳理她那混亂不堪、近乎崩潰的經脈與氣海,強行鎮壓下那衝突的陰陽二氣,更有一股清涼之意直透其識海,撫慰著她因走火入魔而近乎破碎的心神。
梅超風渾身劇震,那深入骨髓的痛苦竟然在這股力量的介入下,開始迅速緩解。混亂暴戾的心緒,也如同被清泉洗滌,漸漸平複下來。一種前所未有的、久違的清明感,重新回到了她的意識之中。
她癱在地上,不再掙紮,也不再嘶吼,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空洞的眼眶中,竟緩緩流下了兩行渾濁的淚水。是悔恨?是解脫?還是對自身命運的悲哀?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周一仙收回手,負手而立,對柳樹上的兩個弟子道:“下來吧。”
郭靖和楊過連忙躍下柳樹,跑到周一仙身邊,好奇又帶著幾分警惕地看著地上不再動彈的梅超風。
“師尊,她……她這是被您製服了嗎?”郭靖問道。
“嗯。”周一仙頷首,“她功法反噬,心神失守,已無威脅。接下來,是殺是度,尚需看她自身選擇,以及……一段舊日因果。”
他目光轉向東南方向,那是桃花島所在的方位。製服梅超風容易,但如何處置她,卻涉及到與黃藥師的交情,以及此女自身的命數。
孤島之上,邪風暫歇。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鐵屍,如今如同待宰的羔羊,等待著命運的審判。而仙尊南巡之路,也因這意外的插曲,似乎要與那東海桃花島,再續一段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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