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馬車行速極快,不出數日,便已越過淮水,進入了真正的江南地界。
空氣中的濕潤水汽明顯濃鬱起來,官道兩旁不再是北方常見的蒼茫平原或雄渾山嶺,取而代之的是縱橫交錯的水網、星羅棋布的池塘、以及大片青翠欲滴的稻田與桑林。白牆黛瓦的村落水鄉,如同珍珠般散落在碧水綠野之間,小橋流水,櫓聲欸乃,一派恬靜秀美的風光。
然而,在這片如畫景致之下,卻潛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
馬車並未進入那些繁華的州府大城,而是在無名的指引下,徑直來到了嘉興府城外約三十裡處,一個名為“白葦蕩”的偏僻水村。這裡正是數日前最新一起慘案的發生地。
尚未靠近村落,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與陰寒邪氣便隨風飄來。郭靖用力吸了鼻子,小臉立刻繃緊,眼中露出憤怒之色。楊過則皺了皺小巧的鼻子,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低聲道:“師尊,好重的死氣和……一種很討厭的陰冷感覺。”
周一仙微微頷首,示意車馬在村外一片竹林邊停下。
村落臨水而建,原本應是安寧祥和,此刻卻死寂得可怕。幾縷炊煙有氣無力地飄蕩著,不見孩童嬉鬨,不聞雞犬之聲,唯有風吹過蘆葦蕩發出的沙沙聲響,更添幾分淒涼。
無名早已先一步潛入查探,此刻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周一仙身側,低聲道:“城主,村裡青壯死了七人,皆是昨夜遇害,死狀與之前情報所述一致,被爪功洞穿天靈蓋或心脈,精血枯竭。村民驚恐,大多閉門不出。”
“帶路,去看看。”周一仙語氣平靜。
在無名引領下,周一仙帶著郭靖、楊過走向村東頭一片晾曬漁網的灘塗。尚未走近,一股濃烈的血腥和腐臭便撲麵而來。
灘塗上,七具以草席粗略覆蓋的屍體一字排開,露出的部分皮膚乾癟發黑,如同被風乾的臘肉。幾名膽大的老者與一名穿著皂隸服色的縣衙公差正愁眉苦臉地守在旁邊。
周一仙目光掃過,無需掀開草席,神識便已將內裡情形洞察無遺。死者頭頂或胸口,皆有五個清晰的指洞,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色,殘留的真氣陰寒刺骨,帶著一股吞噬生機的邪異特性。正是九陰白骨爪與摧心掌的混合特征,且功力之深,比情報所述猶有過之。
那公差見周一仙幾人氣度不凡,尤其是當中那白衣年輕人,雖神色平淡,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不敢怠慢,上前拱手道:“幾位是……”
無名上前一步,亮出一麵非金非鐵、刻有奇異雲紋的令牌,低聲道:“仙武城辦事,此地由我們接管,你們可以退下了。”
那公差顯然聽說過仙武城的名頭,聞言臉色一變,又驚又喜,連忙躬身:“原來是仙武城的上仙!小的這就告退,這就告退!”如蒙大赦般,帶著幾名老者匆匆離開了這片令人不適的灘塗。
郭靖看著那排屍體,拳頭緊緊攥起,虎目含淚,聲音帶著哽咽:“他們……他們隻是普通的漁民……那惡賊,怎麼下得去手!”他天性仁厚,最見不得無辜者受難。
楊過雖也麵色發白,強忍著不適,仔細觀察著屍體上的傷口和周圍環境,忽然指著不遠處泥地上幾個幾乎難以察覺的淺痕道:“師尊,你看那裡,腳印好奇怪,前深後淺,像是……像是用腳尖點地,飄著走的。”
周一仙讚許地看了楊過一眼:“觀察入微。此乃輕功修煉到一定境界,且目不能視,需憑借極高明的聽風辨位之術行動時,留下的痕跡。”他蹲下身,伸手虛按在一具屍體的傷口上方,細細感應那殘留的陰寒真氣。
“真氣凝而不散,陰邪中更帶有一絲狂暴的吸攝之力,已近乎魔道。梅超風修煉那半部《九陰真經》走火入魔,又強以活人精氣彌補缺陷,已然半人半鬼。”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村外那一片茫茫無際、蘆葦叢生的水蕩,“她昨夜在此行凶,氣息尚未完全散去,應未遠遁。”
他閉目凝神,強大的神識如同水銀瀉地,以自身為中心,向著白葦蕩深處蔓延開去。草木的呼吸,水流的微瀾,魚蝦的遊動,乃至泥土深處蟲豸的蠕動,皆在他心湖中映照出來。同時,他也在仔細分辨著空氣中那縷極其淡薄,卻頑固不散的陰邪之氣。
片刻後,他睜開眼,指向水蕩東南方向:“那邊,邪氣最為濃鬱,且有細微的生機吞噬痕跡殘留。她應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無名立刻道:“屬下這便帶人前去追蹤。”
“不必。”周一仙搖頭,“她已成驚弓之鳥,感知敏銳,人多反而打草驚蛇。你們在此安撫村民,處理善後。靖兒,過兒,隨為師來。”
說罷,周一仙衣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郭靖和楊過,三人身影頓時變得模糊,下一瞬,已如清風般掠過灘塗,沒入了那茂密幽深的蘆葦蕩中,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無名看著三人消失的方向,躬身領命,隨即安排隨行護衛協助村民,並通知地方官府後續事宜由仙武城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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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蕩內,水道縱橫,蘆葦比人還高,光線晦暗,空氣中彌漫著水汽與腐爛植莖的味道。周一仙帶著兩個弟子,腳不沾地,踏著蘆葦尖梢而行,如同鬼魅,無聲無息。
郭靖和楊過被師尊帶著,隻覺耳邊風聲呼呼,腳下蘆葦柔軟卻承托有力,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郭靖努力瞪大眼睛,試圖分辨方向;楊過則學著師尊的樣子,豎起耳朵,運用《清風望氣術》的基礎法門,感知著周圍氣機的細微變化。
前行約莫十餘裡,周一仙忽然停下腳步,落在一處稍顯堅實的土丘上。他目光落在前方一片被壓倒的蘆葦上,那裡殘留著明顯的掙紮痕跡,以及幾滴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
“這裡有過搏鬥,時間在兩日之前。”周一仙蹲下,指尖劃過血跡旁的泥土,感受到一絲微弱的、與村中屍體同源卻更為駁雜混亂的邪氣,“不止梅超風一人。還有……一股灼熱暴戾的氣息,與她交手過。”
他眉頭微蹙,梅超風在江南,並非獨自一人?還有誰在追蹤她,或是與她有衝突?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鬼泣般的女子哀嚎聲,順著風從更深處的水蕩傳來,聲音中充滿了痛苦、瘋狂與無儘的怨毒。
郭靖和楊過同時打了個寒顫。
“師尊,是……是那個女魔頭嗎?”郭靖緊張地問。
周一仙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目光深邃:“是她。聽其聲,中氣雖足,卻混亂不堪,內息衝突劇烈,應是走火入魔之症發作,加之舊傷未愈,此刻正是她最為脆弱,也最為危險的時刻。”
他頓了頓,對兩個弟子道:“緊守心神,隨我來。是度是殺,且看她造化。”
話音未落,他已再次帶著二人,化作一縷青煙,朝著那哀嚎聲的源頭,悄無聲息地潛行而去。
幽深的白葦蕩,仿佛一張巨大的網,而那網的中心,正是陷入瘋狂與痛苦的鐵屍梅超風。仙尊南巡的第一戰,即將在這片煙雨朦朧的水鄉深處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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