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愣了愣,低頭看見胸前的衣襟洇開兩朵暗紅的花。
踉蹌著回頭,看見不遠處兩個日軍嘴裡罵著什麼舉著槍向他衝過來。
“小……小鬼子……”
他想要繼續反擊,胳膊卻軟得像麵條。
砰砰砰!
又是幾槍擊中他的胸口,讓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
身體裡的力氣順著傷口往外淌,腳下的雪地開始旋轉,那些衝鋒的身影、燃燒的坦克、弟兄們都槍聲,都變得模糊起來。
隻有那兩名日軍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狗剩用力眨了眨眼,咬著牙手指在凍硬的腰間摸索,摸到了手榴彈,用力一拉。
“狗日……的鬼子……來啊!”
手榴彈的引線快燒完了,滋滋的響聲尤為刺耳。
衝過來的日軍眼裡湧現驚恐,想後退卻已然來不及了。
狗剩看著他們眼底的恐懼突然覺得有點解氣。
爹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看著那些鬼子?
現在,該輪到他們怕了。
“娘,我替爹報仇了……”
天怎麼這麼白啊……像娘織的白棉布。
他最後望了眼天空,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隻蝴蝶,正往老家的方向飛。
田埂上的野菊花該開了吧?
等打跑了鬼子,弟兄們會不會替他去看看?
引線燃儘的脆響裡,他仿佛聽見娘在喊他回家吃飯。
“娘……我回來了……”
轟!
手榴彈爆炸。
之前衝過來的日軍被爆炸掀飛,摔在田埂上不動了。
“狗剩!”
紀平安在觀察哨後,舉著望遠鏡看著前麵慘烈的戰場,親眼目睹了狗剩和鬼子同歸於儘!
這孩子晚上時還在擔心他餓肚子,想要和他分享食物,現在卻……
“紀公子,等打跑了鬼子,我請您吃辣豆花!我做得豆花可香了!”
狗剩笑著邀請他去吃豆花的樣子還在眼前,可他卻已經再不能吃到他做的豆花了。
紀平安的眼淚洶湧滑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發麻,可這點疼遠不及心口的痛。
他是從和平年代穿來的,見過博物館裡的照片,讀過史書裡傷亡數字,看過不少抗戰的影視劇。
可那些鉛字和影像,哪有這樣眼睜睜看著前一刻還活生生的戰友,後一瞬就變成了破碎不堪的屍體來得鋒利?
它像把生鏽的刀,一下下剜著他的五臟六腑。
“我來這裡的意義是什麼,我到底可以為他們做什麼……”
他喉嚨發緊,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現在連給這些戰士都換上棉衣,都做不到。
吳明遠眼角的餘光瞥見紀平安的肩膀在劇烈聳動。
側臉在雪光裡泛著青白,眼眶通紅淚流滿麵。
吳明遠往手心裡嗬了口熱氣搓了搓凍僵的指關節,聲音在寒風裡顯得格外沉:“看你這模樣,是為前麵那些弟兄傷心?”
紀平安沒應聲,隻是手指攥得更緊。
吳明遠望向戰場,沉聲道:“上了戰場,犧牲是常事。槍子沒長眼,炮彈不認人,可你問問那些弟兄,怕不怕?”
他不用紀平安回答,自己接了下去,語氣多了幾分硬氣。
“他們不怕。能為國儘忠,能把鬼子擋在這兒,不讓他們往前再邁一步,這是我們當軍人的本分,也是榮耀。我們每時每刻都做好了為國犧牲的準備。”
“如果現在倒在那邊的是我,我在倒下時肯定想的是,老子沒白穿這身軍裝,老子對得起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