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天破曉,風雪終於暫歇。天邊泛起魚肚白,風火山埡口的視野徹底開闊。
徐明緩緩起身,渾身骨頭像凍住了一樣,每動一下都發出“咯吱”聲。他扶著岩壁站直,先回頭望了一眼埡口北側的可可西裡:4700米以下的坡地和穀地中,凍土裂縫縱橫交錯,寒降前稀疏的高山嵩草和矮嵩草早已枯死凍僵,蓋度幾乎為零,地麵隻剩凍硬的鹽殼和崩裂的岩塊,被一層積雪覆蓋著,遠處白色一片夾雜著部分露出紅褐色的山體延伸出無數支脈,透著生人勿近的寒意;
再轉頭看向西南,昆侖山脈北麓的麵貌完全展露,裸岩裸露,山體陡峭,支脈間延伸出一片無邊無際的“石林碑海”,正是風火山冰緣地貌區特有的石河景觀,無數棱角鋒利的花崗岩塊順著坡勢堆積,被冰雪凍粘在一起,岩縫間積著暗灰色的殘雪,楚瑪爾河支流乾涸的河床上,厚厚的鹽湖結晶泛著慘白的光,偶爾能見到凍在冰裡的乾枯水草和零星動物骸骨,新月形沙丘被冰雪固定,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白。
“就走昆侖北麓。”他對著空氣低聲說,也像是告知不遠處的灰狼。從風火山埡口轉向西南,沿著被冰雪掩埋的青藏公路遺跡,貼著這片岩屑坡與石河邊緣走,順著楚瑪爾河故道的鹽霜冰麵前行,就能一步步靠近布爾汗布達山。
灰狼也醒了,抖落身上的積雪,踉蹌著走到岩凹外,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昆侖北麓的石海,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它或許察覺到前路的凶險,卻還是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伐,率先向石海方向走去,它沒有彆的選擇,隻能跟這個能給它一點食物、一點微弱暖意的人一起走。
徐明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得他咳嗽幾聲,胸腔傳來熟悉的悶痛。隨後他抬起腳,跟著灰狼的背影,一步步離開風火山埡口,向昆侖北麓的石海走去,朝著布爾汗布達山的方向,踏進了這片冰緣地貌與鹽湖結晶環繞的末日亂石秘境。
第四十天中午。
昆侖北麓的石海驚魂
風裹著雪粒掠過花崗岩崖壁,發出金屬摩擦般的銳響。徐明站在可可西裡北緣山口,望著前方鋪開的“石海”,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昆侖北麓的裸岩地貌比想象中更猙獰,無數棱角鋒利的花崗岩塊雜亂堆砌,像被天神打翻的棋盤,岩縫間積著暗灰色的殘雪,踩上去極易打滑。
他裹緊早已凍硬的皮袍,將斷裂半截的手杖插進岩縫,試探著邁出第一步。靴底與岩石摩擦發出乾澀的“沙沙”聲,剛走兩步,腳下一塊臉盆大的岩塊突然鬆動,帶著刺耳的“嘩啦”聲向坡下滾落,在石海中撞出一串清脆的回響。徐明身體一歪,重重摔在岩石上,小腿被岩片劃出一道三寸長的口子,鮮血瞬間滲出,在低溫中迅速凝結成暗紅的冰碴。
徐明踉蹌著差點踩空岩邊,灰影猛地抬起頭,綠瑩瑩的眼睛掃過那道深不見底的岩溝,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低吼:這人不能死,死了,我怎麼辦。
徐明順著它的目光瞥了一眼,後背瞬間冒起冷汗,剛才摔倒的位置,再向外半步就是萬丈深淵。
他沒心思道謝,也沒力氣多想,從背包裡掏出布條,蘸了點融化的雪水,草草包紮好小腿傷口。布條觸碰到傷口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寒顫,他咬著牙直起身,繼續向前走。
灰狼已經自顧自地邁動步伐,依舊走在前方,每遇到鬆動的岩塊,都會用爪子輕輕扒拉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響,既像是預警,又像是在為自己清理落腳點。
徐明跟在後麵,盯著它瘦骨嶙峋的背影,偶爾借著它的遮擋避開迎麵而來的風雪,兩人沉默著走著,隻有各自沉重的腳步聲在石海中回蕩。
夕陽西下時,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岩凹處宿營。徐明用骨匕刮下岩壁上的苔蘚,和著少量青稞麵嚼碎咽下,味道依舊苦澀,嗆得他喉嚨發緊。他抬手將剩下的一半苔蘚碎屑放在腳邊的雪地上。
灰狼遲疑片刻,便快步走過來,叼起苔蘚碎屑,退到二十步外的雪窩裡,快速吞咽下去,這東西難吃,但能填肚子。吃完後便臥在雪地裡,耳朵時不時豎起捕捉異常動靜,像一尊與荒原融為一體的冰雕。
夜色漸濃,氣溫驟降至35c,徐明裹緊皮袍,聽著風穿過石海的呼嘯聲,用骨匕在皮囊上劃下第四十道痕。彼此間隔著似遠又似不遠的距離,各自硬撐著抵禦寒夜。
第四十一天。
天剛蒙蒙亮,狂風毫無征兆地襲來。起初隻是零星雪粒抽打臉頰,很快就變成了席卷一切的風牆,風速驟升至11級,飛石像子彈一樣砸在岩石上,發出“砰砰”巨響,能見度瞬間不足5米。
徐明被狂風刮得連連後退,背包上的布料被飛石劃開一道口子,裡麵僅剩的半塊壓縮餅乾和地圖散落出來,被風吹向坡下。
“該死!”他怒吼一聲,彎腰去撿,卻被更強的風力掀翻在地。他死死抱住一塊岩石,身體被狂風刮得幾乎要飛起來,意識在缺氧和寒冷中有些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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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步外的灰狼也被狂風逼得伏在地上,身體緊貼著岩石,四隻爪子緊緊抓著地麵,喉嚨裡發出沉悶的低吼,這風太烈,躲不過去,就得被卷走。
不知過了多久,徐明瞥見不遠處有一道狹窄的岩縫,他咬著牙,借著狂風稍弱的間隙,連滾帶爬地向岩縫移動。灰狼也察覺到了這處避風港,自顧自地匍匐前進,率先鑽進了岩縫。徐明緊隨其後,鑽進岩縫的瞬間,狂風被隔絕在外,隻剩下呼嘯的餘音在耳邊回蕩。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灰狼臥在岩縫口,警惕地盯著外麵,背部的毛發上沾著碎石,卻依舊保持著佝僂卻挺拔的姿態。
徐明掏出水壺,倒出一點融化的雪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水順著喉嚨滑下,稍微緩解了乾澀。他餘光瞥見灰狼微微抽動的鼻子,知道它也渴了,便順手將水壺傾斜,倒了一小灘雪水在旁邊的岩石凹陷處,隨後收起水壺,閉目休息。
灰狼的視線落在那灘清水上,喉嚨動了動,渴意像火燒一樣,它緩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舔舐著岩石上的雪水,舌尖觸到清涼的瞬間,它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