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離開的那天,蘇晚沒有去送。
她站在畫廊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巷口那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離,直到車尾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轉過身。畫架上還放著那天在河邊畫的畫,夕陽的餘暉在畫布上泛著暖黃,隻是左下角那兩個依偎的人影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空白,像刻意留出的位置。
手機在桌上震動,是林硯發來的消息:“我走了。申請已經提交,等我回來。”
蘇晚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出一個“好”,卻遲遲沒有發送。她走到牆角的木箱旁,蹲下身翻找著,終於在最底層摸到一個泛黃的信封。
信封上沒有郵票,沒有地址,隻在右上角寫著“林硯親啟”,字跡是她八年前的模樣,帶著點青澀的用力。這是當年她準備給他的信,裡麵裝著沒能說出口的解釋,卻最終被鎖在了箱底,鎖了八年。
她拆開信封,信紙已經發脆,上麵的字跡洇著淡淡的水痕,是當年沒忍住的眼淚。蘇晚逐字逐句地讀著,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委屈和思念,像潮水般湧上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媽媽突然病倒,我不得不去南方。我不是要走,隻是想快點賺錢,快點回來找你。那張去海邊的火車票,我還留著,夾在你送我的那本顧城詩集裡……”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告訴你我很好,想告訴你我很想你,可我怕你知道我過得這麼狼狽。你的電話我不敢接,你的消息我不敢回,我怕一開口就忍不住哭,怕你覺得我麻煩……”
“……林硯,等我,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一定回去找你。你要等我啊。”
最後那句話後麵,有個被筆尖戳破的小洞,像個沒說出口的哽咽。蘇晚捏著信紙,指腹摩挲著那個小洞,眼眶又開始發熱。
原來當年的自己,也曾那樣勇敢地期盼過重逢。隻是生活的洪流太急,把這份期盼衝得七零八落。
她把信紙重新折好,放進信封,沒有寄出去。有些話,或許該等他回來,親口告訴他。
接下來的日子,蘇晚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軌道。每天打理畫廊,和樓下的老板娘閒聊,偶爾畫幾筆畫。隻是細心的人會發現,她臉上的笑容多了,畫廊裡的音樂換成了舒緩的鋼琴曲,連角落裡那盆快枯萎的綠蘿,都抽出了新的嫩芽。
她開始整理那些積壓的舊畫,把大學時的素描一一裝裱起來,掛在畫廊最顯眼的位置。有客人問起那幅河邊的畫,她總會笑著說:“還沒畫完,等一個人回來補全。”
林硯每天都會給她發消息,有時是清晨的問候,有時是工作的日常,有時隻是拍下窗外的天空,說一句“今天的雲很像你畫裡的樣子”。蘇晚總是認真回複,告訴他畫廊裡的趣事,巷子裡的貓又生了崽,樓下的麵館新出了酸湯麵。
他們像兩個重新認識的朋友,小心翼翼地分享著彼此的生活,卻又在字裡行間,藏著隻有彼此能懂的默契。
一周後,林硯發來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他辦公室的書架,最顯眼的位置放著那本顧城詩集,旁邊是蘇晚送他的那幅素描,畫框擦得乾乾淨淨。
“把它們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了。”他說,“每天看到,就覺得有盼頭。”
蘇晚看著照片,嘴角忍不住上揚。她走到書架前,拿出那本被翻得卷邊的《小王子》,翻開夾著銀杏葉的那一頁,拍下照片發給林硯:“我也有。”
很快收到他的回複,是一個笑臉表情,後麵跟著一句:“等我回來,一起看。”
日子在這樣平淡的期盼中慢慢流淌,像護城河的水,安靜而溫柔。蘇晚開始畫一幅新的畫,畫的是北方的雪,畫裡有兩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的人,在雪地裡堆雪人,男生正把圍巾摘下來,裹在女生脖子上。
她記得林硯說過,北方的冬天很冷,但雪下起來很美。他們當年約好,要一起在雪地裡散步,看雪花落在彼此的發梢。
這天傍晚,蘇晚剛關了畫廊的門,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的北方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請問是蘇晚女士嗎?”電話那頭是個溫和的女聲。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林硯的姐姐,林薇。”對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試探,“我弟弟……跟我提起過你。”
蘇晚的心猛地一緊。林硯的姐姐,她有印象,大學時見過幾次,是個很乾練的女生,對林硯很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