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過後,空氣裡的桂香突然濃得化不開。巷子裡的老桂花樹攢了滿枝金黃,風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像鋪了層碎金。思硯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撿桂花,小手攥著滿滿一把,衝進屋裡喊:“媽媽,香!”
蘇晚把他撿來的桂花曬乾,裝進小布袋子裡,掛在思硯的小畫架上。小家夥畫畫時,總愛湊過去聞聞,鼻尖蹭得布袋上全是絨毛,像隻貪香的小貓。
“等攢夠了,媽媽給你做桂花糕。”蘇晚幫他擦掉鼻尖的絨毛,思硯立刻拍著小手喊:“要甜的!”
林硯坐在旁邊看文件,聞言笑著抬頭:“跟你媽媽一樣,就愛吃甜的。”
蘇晚嗔怪地瞪他一眼,卻想起大學時的秋天,林硯總愛去校園的桂花樹下撿花瓣,裝在信封裡寄給她,說“南方的桂花香,配你的畫正好”。那些帶著香氣的信封,她至今還收在舊物箱裡,像藏著一整個秋天的甜。
畫廊的窗台上擺了盆金桂,是老板娘送的,說“添點喜氣”。蘇晚常坐在窗邊畫桂花,筆尖沾著赭石與藤黃,在畫布上暈染出細碎的金黃,思硯就趴在旁邊的小桌上,用蠟筆塗畫,說是“給媽媽的桂花加星星”。
“你看寶寶畫的星星,比天上的還亮。”林硯下班回來,湊過去看思硯的畫,小家夥立刻舉著畫紙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爸爸,星星香!”
林硯把他舉過頭頂,笑著說:“我們思硯畫的星星,當然香。”
秋分那天,來老先生帶著他的孫女來了。小姑娘手裡捧著個小罐子,說是“奶奶做的桂花醬”,要送給思硯。思硯踮著腳接過罐子,非要回贈自己畫的桂花圖,兩個孩子趴在地上,你一勺我一筆地分享,桂花醬的甜混著蠟筆的香,在空氣裡漫開。
“再過些日子,就該去采桂花了。”老先生看著窗外的桂花樹,對蘇晚說,“我那口子在世時,每年都要采些,醃成桂花糖,說要留著給孫子吃。現在啊,就留給這些孩子吧。”
蘇晚看著兩個孩子的笑臉,心裡突然很感慨。歲月就像這桂花,一茬茬開,一茬茬落,卻總有人把香氣留下來,傳給下一代。那些藏在時光裡的思念,也跟著桂花的甜,慢慢釀成了溫暖的約定。
周末,林硯帶思硯去郊外的桂花林。漫山遍野的桂花樹連成一片,香氣濃得讓人發醉。思硯穿著黃色的小外套,在花樹下跑,花瓣落了滿身,像個會移動的花團。
“慢點跑,彆摔進花堆裡。”林硯跟在後麵喊,蘇晚舉著相機,拍下父子倆在花海裡的身影。陽光穿過花枝,落在他們身上,把笑聲都染成了金色。
回來時,思硯的小口袋裡裝滿了桂花,還攥著片沾著露水的花瓣,說是“給外婆的禮物”。蘇晚把花瓣夾進給母親的信裡,寫道:“思硯說,北方沒有這麼香的桂花,要寄一片給您聞聞。”
母親很快回了信,說收到了花瓣,“香得很,像晚晚小時候身上的奶香味”。還說鄰居家的孩子要結婚了,問蘇晚要不要回來看看,“沾沾喜氣”。
“等思硯再大點,我們回北方住段時間吧。”蘇晚把信遞給林硯,“讓他看看北方的秋天,看看您說的柿子樹。”
林硯看著信上母親歪歪扭扭的字,眼眶有點熱:“好,等忙完這陣就去。”
桂花糕做好那天,思硯踮著腳在廚房門口等,小鼻子嗅來嗅去。蘇晚剛把糕裝盤,他就伸手要抓,被林硯輕輕拍了下小手:“要等涼了才好吃。”
“寶寶等。”思硯乖乖地收回手,卻還是盯著盤子裡的桂花糕,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傍晚,街坊們都來嘗桂花糕。老板娘咬了一口,直誇“比街上買的還香”;隔壁的大叔逗思硯,說要把糕都帶回家,小家夥立刻把盤子抱在懷裡,奶聲奶氣地說“寶寶的”,惹得大家一陣笑。
林硯看著蘇晚被街坊圍著說笑,思硯舉著桂花糕追三花貓,突然覺得,這就是他小時候在北方盼的日子——有愛人,有孩子,有熱熱鬨鬨的街坊,連空氣裡都飄著過日子的香。
夜裡,思硯睡著了,小嘴裡還嘟囔著“桂花糕”。蘇晚和林硯坐在院子裡,看著老槐樹上的桂花被月光照得發亮,像撒了把碎銀。
“還記得我們在大學的桂花樹下說過什麼嗎?”蘇晚突然問。
林硯想了想,笑著說:“你說,以後要在院子裡種棵桂花樹,秋天就坐在樹下畫畫。我說,我給你做桂花糕,畫累了就吃一塊。”
蘇晚靠在他肩上,桂香混著晚風,溫柔得像個擁抱:“你看,我們都做到了。”
是啊,都做到了。那些年少時在桂花樹下許下的約定,那些隔著八年時光的惦念,終究在這個秋天,被滿院的桂香和身邊的溫度,溫柔地實現了。
林硯握緊她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以後還要一起做很多事。帶思硯去看北方的雪,去南方的海邊,等我們老了,就坐在這棵桂花樹下,看他帶著自己的孩子回來,給我們做桂花糕。”
蘇晚笑著點頭,眼眶有點熱。桂香在夜色裡漫開,像個溫柔的承諾,纏繞著他們的過往,也纏繞著未來的日子。
這個秋天,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隻有桂花的甜、家人的笑和說不完的閒話。但他們都知道,最動人的約定,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瞬間裡,像桂花一樣,不張揚,卻足夠香甜,能浸透往後漫長的歲月。
而那些曾經的等待與錯過,那些在異鄉獨自聞過的桂香,終究在這滿院的芬芳裡,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和眼裡的星光,溫暖了往後每一個有彼此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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