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天,北方下了第一場雪。母親在電話裡說,院子裡的積雪能沒過腳踝,思硯寄去的桂花花瓣被她夾在相框裡,擺在窗台上,“看雪的時候瞅一眼,像揣了塊糖在懷裡”。
思硯趴在電話旁,豎著耳朵聽,奶聲奶氣地喊:“外婆,雪!寶寶要堆雪人!”
母親在那頭笑出了聲:“等你們回來,外婆教你滾雪球,比你爸爸小時候滾的還大。”
掛了電話,思硯抱著他的小畫夾,拉著蘇晚往畫廊跑:“媽媽畫雪人!”
蘇晚鋪開畫紙,思硯就趴在旁邊,用白色蠟筆塗滿整張紙,說是“雪地”。蘇晚拿起畫筆,在雪地上畫了個圓滾滾的雪人,戴著紅圍巾,手裡舉著根糖葫蘆。思硯立刻用紅色蠟筆在雪人旁邊畫了個小人,興奮地說:“寶寶!跟雪人玩!”
林硯下班回來時,看到畫紙上的“雪地”和小人,彎腰捏了捏思硯的臉:“我們寶寶畫的雪人,比北方的還可愛。”
“爸爸,回家!”思硯拽著林硯的衣角,指著畫裡的雪人,“堆雪人!”
“好,回家。”林硯把他抱起來,對蘇晚說,“項目收尾了,我們下周就動身,趕在冬至前到家。”
蘇晚的心猛地一暖,像被炭火烘過。她早就開始收拾行李,把思硯的虎頭靴找出來,鞋底的紋路還清晰,隻是鞋碼已經小了一圈。林硯說要再買雙新的,她卻舍不得:“帶回去給裁縫改改,讓媽看看,我們思硯長這麼快了。”
出發前,巷子裡的街坊都來送行。老板娘給裝了袋桂花糕,說“讓北方的親家嘗嘗南方的甜”;隔壁的大叔塞給思硯一把糖,說“路上哭了就吃糖”。思硯抱著他的小畫夾,裡麵裝滿了給外婆的畫,奶聲奶氣地跟每個人說“再見”。
火車開動時,思硯趴在車窗上,看著巷子裡的老槐樹越來越遠,突然紅了眼眶:“媽媽,樹樹沒跟來。”
蘇晚握住他的小手:“樹樹在等我們回來呢,就像外婆在北方等我們一樣。”
林硯從身後抱住她們,下巴抵在蘇晚的發頂:“等開春,我們帶棵小樹苗回來,種在院子裡,讓它陪著思硯長大。”
火車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漸漸變了樣。南方的綠被北方的黃替代,最後連黃色也消失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和滿地的白。思硯趴在窗邊,小手指著窗外的雪,興奮地喊:“媽媽,雪!真的雪!”
蘇晚看著他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北方時,也是這樣,對著漫天飛雪驚歎不已。林硯站在站台上接她,手裡捧著杯熱奶茶,說“北方的雪看著冷,其實藏著熱乎氣”。
如今,當年的熱乎氣,已經變成了身邊的溫度,還多了個小小的身影,為這場雪增添了更多歡喜。
到家那天,母親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等,裹著厚厚的棉襖,像個圓滾滾的雪人。思硯剛下火車,就掙脫蘇晚的手,撲進外婆懷裡,舉著畫夾喊:“外婆,畫!”
母親抱著他,眼淚掉在思硯的發頂:“我們寶寶長這麼高了,會畫畫了。”
院子裡的積雪被掃到兩邊,露出條乾淨的小路。思硯穿著改好的虎頭靴,在雪地裡踩出一串串小腳印,像給雪地蓋了排印章。林硯在旁邊堆雪人,思硯就往他手裡遞雪球,小手凍得通紅,卻笑得像朵向陽花。
“慢點揉,彆凍著。”蘇晚給思硯戴手套,他卻把手套摘下來,說“要親手堆雪人”。林硯笑著把他的小手揣進自己懷裡焐著:“爸爸給你捂熱,再接著堆。”
母親在廚房忙碌,燉著的酸菜白肉鍋咕嘟作響,香味從窗戶縫裡鑽出來,混著雪的清冽,像碗暖心的湯。蘇晚靠在門框上,看著廚房裡的母親,院子裡的父子倆,突然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歸途——有等待的人,有溫暖的家,有漫天的雪,還有身邊觸手可及的幸福。
冬至那天,全家圍在炕桌旁吃餃子。思硯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小勺子舀餃子,卻總掉在桌上,惹得大家一陣笑。母親給思硯夾了個酸菜餡的,說“吃了不凍耳朵”,思硯咬了一口,皺著眉頭說“酸”,卻還是咽了下去,逗得母親直樂。
“跟晚晚第一次吃酸菜一樣,皺著眉頭說酸,卻偷偷吃了半碗。”母親看著蘇晚,眼裡的笑意像炕桌下的炭火。
蘇晚的臉頰有點熱,林硯握住她的手,在桌下輕輕捏了捏。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窗欞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像首溫柔的搖籃曲。
夜裡,思硯躺在外婆身邊,聽她講林硯小時候的故事,很快就睡著了。蘇晚和林硯坐在炕邊,看著孩子恬靜的睡顏,聽著窗外的雪聲,沒說話,卻覺得心裡格外安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北方過冬嗎?”蘇晚輕聲問。
“記得。”林硯的聲音很軟,“你說北方的炕比南方的床暖和,就是早上起來總覺得臉乾。”
蘇晚笑著點頭:“那時候總盼著快點開春,現在卻覺得,北方的冬天也挺好。”
因為有了牽掛的人,再冷的冬天也變得溫暖;因為有了歸途,再遠的路也覺得踏實。那些曾經在南方想念的北方雪,那些在北方惦記的南方雨,終究在這場團聚裡,找到了最圓滿的答案。
雪還在下,落在院子裡的雪人上,給它添了頂白帽子。屋裡的炭火劈啪作響,映著牆上思硯畫的雪人,畫裡的小人牽著雪人的手,像在說一個關於等待與歸途的故事。
這個冬天,他們在北方的雪裡,找到了家的味道。而這份味道,會跟著他們回到南方,藏在老槐樹的枝椏裡,藏在畫廊的畫布裡,藏在往後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溫暖而綿長。
喜歡霧裡餘溫請大家收藏:()霧裡餘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