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的太陽把田埂曬得發燙,思硯戴著頂草帽,跟在林硯身後往城郊的麥田走。遠遠望去,成片的麥子已經泛黃,風一吹就掀起金浪,麥穗沉甸甸地低著頭,像謙虛的老者。他手裡攥著個小鐮刀,是林硯特意給磨鈍了的,說是“體驗下割麥的樂子”。
“要抓著麥稈根部割,”林硯示範著,鐮刀輕輕一揚,一束麥子就倒在懷裡,“彆傷著手,也彆把麥茬留太高。”思硯學著他的樣子,小手抓著麥稈,鐮刀卻怎麼也割不斷,急得小臉通紅,最後乾脆用手拔,麥芒刺得他手心發癢,卻咧著嘴笑:“寶寶拔的比爸爸割的牢!”
蘇晚坐在田埂的樹蔭下,鋪了塊藍花布,上麵擺著水壺和剛烙的麥餅。她看著父子倆的身影在麥浪裡起伏,林硯的白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思硯的草帽歪在腦後,小胳膊小腿沾滿麥糠,像隻剛滾過麥堆的小刺蝟。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分不清麥子和韭菜,如今卻能像模像樣地拔麥,時光像這麥浪,悄無聲息地漫過成長的田埂。
來老先生帶著孫女也來幫忙,說是“體驗農耕,不忘根本”。小姑娘的辮子上彆著麥穗,手裡的鐮刀比思硯的還小,卻割得有模有樣。“我爺爺說,芒種要搶收,不然遇著雨天,麥子就會發芽,”她教思硯,“像我們寫作業,要趕在天黑前做完。”
思硯立刻學著她的樣子,把拔下來的麥子捆成小束,用麥稈係緊,擺在田埂邊,說是“給外婆的禮物”。他記得母親說過,北方的麥子比南方的飽滿,“你舅舅總愛在芒種天揮著鐮刀割麥,說汗珠摔八瓣,才能換來白麵饃”。如今握著這沉甸甸的麥穗,才懂那話裡的分量。
正午的太陽最烈,麥芒在陽光下閃著金輝,空氣裡飄著新麥的清香,混著泥土的腥氣,像杯醇厚的酒。思硯的額頭上滲著汗,卻不肯去樹蔭下歇著,非要跟林硯比賽誰割的麥子多。林硯故意放慢速度,讓他贏了兩回,他舉著小捆麥子跑到蘇晚麵前炫耀,麥糠掉了她一身,像撒了把碎金。
“嘗嘗新麥餅,”蘇晚遞給他塊餅,上麵撒著芝麻,“用去年的新麥磨的麵,香不香?”思硯咬了一大口,餅渣掉在衣襟上,卻隻顧著點頭:“比外婆寄的餅乾香!”他突然想起什麼,把餅掰了半塊,塞進麥捆裡:“給外婆留著,讓她知道南方的麥子甜。”
傍晚,收割機轟隆隆地開進麥田,金浪很快被碾成整齊的麥茬。思硯站在田埂上,看著滿車的麥子被拉走,小臉上滿是不舍。林硯把他抱起來,指著遠處的打穀場說:“麥子要去脫粒,變成麵粉,才能做成你愛吃的饅頭。”思硯似懂非懂,卻把手裡的小鐮刀擦得乾乾淨淨,說“明年還要用它割麥”。
街坊們來幫忙運麥子時,帶來了自家的農具。張奶奶扛著個舊木叉,說是“翻麥用的,比機器勻”;老板娘提著個竹篩,“篩麥糠最乾淨”;思硯舉著他的小捆麥子,給每個人講自己拔麥的經曆,小嘴裡的熱氣混著麥香,在暮色裡凝成白霧。
“我們思硯知道糧食金貴了,”林硯笑著給大家遞水,“這比任何課本都管用。”蘇晚看著滿場的新麥和笑語,突然覺得這芒種的麥浪裡,藏著最實在的幸福——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沉甸甸的收獲,和家人街坊的熱絡,就把日子填得滿滿當當。
夜裡,思硯躺在被窩裡,小手還攥著根麥穗,夢裡嘟囔著“給外婆磨麵粉”。蘇晚坐在床邊,看著他恬靜的睡顏,突然想起母親說的,“你爸總愛在打穀場的草垛上躺著,看星星,說每顆星星都像粒麥種,藏著明年的收成”。
林硯走進來,手裡拿著個小布袋,裡麵是挑揀出來的飽滿麥粒。“明天跟思硯的畫一起寄走,”他輕聲說,“讓媽也嘗嘗南方的新麥。”蘇晚接過布袋,指尖觸到麥粒的堅硬,突然覺得這些帶著陽光溫度的種子,就是連接南北的橋,把豐收的喜悅和牽掛,都裹進了這小小的殼裡。
這個芒種,沒有驚天動地的喜悅,隻有麥浪的翻滾、滿場的新糧和家人的陪伴,卻比任何華麗的篇章都更動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最踏實的希望,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勞作裡——是孩子攥在手心的麥穗,是老人遞來的木叉,是身邊人烙的麥餅,是麥浪裡那片金燦燦的收獲,藏著歲月的厚重與期盼。
而那些沾著麥糠的衣角,那些曬透陽光的麥粒,那些在場上奔跑的腳印,終將像這新磨的麵香一樣,在記憶裡留下綿長的滋味,提醒他們,每個平凡的收獲季,都藏著最本真的滿足,和對日子最虔誠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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