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晨曦剛漫過巷口的青磚,畫廊的院門就被“吱呀”推開。思硯穿著新做的紅綢褂子,手裡攥著串小鞭炮,踮腳往門檻外瞅,小臉蛋被凍得通紅,眼裡卻亮得像落了星子。“要等街坊們都起來再放,”林硯拎著個紙包走出來,裡麵是成掛的電光炮,紅得刺眼,“你外婆總說‘新春頭炮,要響得透亮,才鎮得住邪祟’。”
蘇晚站在階前,把剛蒸好的年糕擺進竹籃,白胖的年糕上點著紅點,像撒了把小朱砂。“這是給張奶奶他們拜年的,”她往思硯兜裡塞了塊糖,“見了長輩要喊新年好,外婆教的規矩不能忘。”思硯的兜裡鼓鼓囊囊,除了糖還有幾個紅包,是昨夜守歲時街坊給的,他摸了摸兜,說“要給外婆留最大的那個”。
巷子裡漸漸熱鬨起來,各家的院門陸續打開,穿新衣的孩子們跑著追鬨,手裡的小鞭炮“劈啪”響,炸出滿地紅紙屑,像鋪了層碎紅毯。來老先生的孫女穿著件湖藍棉襖,手裡舉著個風車,風一吹就轉得飛快,“我爺爺說‘新春動一動,全年不生病’,我們去敲鑼吧!”
思硯立刻跟著她跑,兩人去祠堂搬來那麵舊銅鑼,思硯握著木槌,使勁往下敲,“哐”的一聲,震得他耳朵嗡嗡響,卻咧著嘴笑:“外婆肯定能聽見!”老先生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孩子們敲鑼放炮,手裡拄著拐杖,拐杖頭在地上點出輕響,像在跟著打節拍。
“這爆竹啊,響的不是聲,是心氣,”他對走過來的林硯說,“舊年的晦氣,都得靠這聲響衝散,就像心裡的疙瘩,喊出來才舒坦。”林硯把手裡的電光炮掛在梅枝上,紅線纏著金黃的花枝,倒像開了串彆樣的花。蘇晚望著遠處的炊煙,想起母親說的,北方的新春要吃餃子,“你爸總愛在餃子裡包硬幣,說吃到的人全年財運旺,跟南方的年糕一樣,都是盼頭”。
拜年的隊伍越來越大,孩子們在前頭敲鑼放炮,大人們跟在後麵,手裡拎著糕點禮盒,見了麵就作揖道賀,笑聲混著炮響,把寒氣都衝散了些。張奶奶站在院門口,給每個孩子發顆蜜棗,“要甜甜蜜蜜一整年”;老板娘穿著新做的藍布襖,往蘇晚籃裡塞了把花生,“新花生,要多生貴子”;思硯給每個人鞠躬,小嗓子喊得脆:“新年好!”
梅枝上的電光炮被點燃,引線“嘶嘶”燒著,火星子濺在雪地上,瞬間騰起團白煙。林硯拉著思硯往後退,剛站定,那掛炮就“劈裡啪啦”炸開,震得人耳朵發麻,紅紙屑飛得漫天都是,落在梅枝上,倒像開了簇簇紅花。思硯捂著耳朵,卻笑得直跳:“比去年的響!外婆肯定聽見了!”
拜完年回家時,思硯的兜裡又多了好些糖果,紅綢褂子上沾了不少炮屑,像落了層小紅花。蘇晚給他拍著身上的灰,說“該給外婆打電話了”。思硯立刻撲到桌前,等著林硯撥電話,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手心沁出了汗。
電話接通的瞬間,思硯搶過聽筒,大聲喊:“外婆新年好!我放鞭炮了,可響了!”聽筒裡傳來母親的笑聲,混著電流的雜音,卻格外清晰,“我的乖寶,外婆聽見了,也看見你穿新褂子的照片了,真精神!”思硯把兜裡的糖和紅包都舉到聽筒邊,“這些都給您留著,我們春天就回去看您!”
掛了電話,思硯還抱著聽筒不放,小臉上掛著淚,卻在笑。林硯給他擦了擦臉,說“等雪化了就動身,帶外婆來看我們的梅樹”。蘇晚把年糕切成片,放在爐上烤,甜香漫開來,混著窗外的炮響,成了新春最踏實的味。
夜裡,炮聲漸漸稀了,巷子裡飄著飯菜香。思硯躺在被窩裡,手裡攥著那個要給外婆的紅包,夢裡嘟囔著“要給外婆敲鑼”。蘇晚坐在床邊,給他講新春的故事,說“這爆竹聲能傳千裡,把我們的祝福送到外婆耳邊,就像她在身邊一樣”。
林硯走進來,手裡拿著張車票,是開春去北方的,“我買了三張,”他把車票放在桌上,“到時候帶著外婆一起回來,讓她看看我們的畫廊,看看這滿院的梅。”蘇晚摸著車票的邊角,突然覺得這新春的爆竹裡,藏著最滾燙的盼——是孩子舉到聽筒邊的糖,是老人的銅鑼,是街坊的蜜棗,把南北的春天連得又近又暖。
這個新春,沒有驚天動地的繁華,隻有巷裡的炮響、桌上的年糕和家人的惦念,卻比任何華麗的篇章都更動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最真切的祝福,從來都藏在這些喧鬨的儀式裡——是思硯凍紅的鼻尖,是老先生的拐杖,是林硯點炮的手,是新春夜裡那未散的硝煙,藏著歲月的新生與期盼。
而那些炸在巷裡的炮,那些遞在手裡的甜,那些通在線裡的話,終將像這漸融的殘雪一樣,在時光裡慢慢醞釀,讓每個新歲的日子,都帶著爆竹的勁,帶著相聚的暖,等那個最牽掛的人,笑著踏上歸程,說聲“我來吃你們的年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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