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武安十五年秋末,雪!
半月前,北荒赤陽族忽然寇邊,越過北境十六州,直插青山關外,一時間戰火席卷,邊境百姓陷入極度危險之中。
這一次,牧陽的巡邊小隊正巧撞見了一隊赤陽族在一個村子打草穀。
北境的秋末已經開始下雪,此時牧陽的十五人小隊正趴在距離這個村子三百步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赤陽人在村子裡乾的每一件事。
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是數以三五十騎赤陽騎兵圍十五六個孩子奔跑,他們的父母家人要麼已經躺在了雪地裡,要麼脖子上架著刀,遠遠的觀看著這些騎兵的戲耍。
儘管此時那裡的村民們已經危在旦夕,儘管趴在遠處的夏軍巡邊小隊已經是怒火滿腔,但是他們都沒有動。
夏軍軍法有一條很憋屈的規定,關城之外擅自出擊者,斬!
當然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為他們所有人都在等待小隊長牧陽的命令。
他們不相信,這個在北境已經殺出赫赫威名的少年郎會無動於衷。
事實上,牧陽也的確不會無動於衷,此時的牧陽還沒有出手,他那一雙含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前方。
這是一片開闊地,對方都是赤陽族驍勇善戰的騎兵,如果貿然出手,不僅救不了人,還有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少年的嘴裡不知何時叼著一根枯草,嚼吧嚼吧頓覺索然無味,於是轉頭看向右側的一處山坳,頓時一條計策湧上心頭。
於是在一番安排之後,他便一人一馬衝出山坳,手持長弓,馬掛銀槍。
待到村口百步的距離時,隻見他引弓搭箭,彎弓如月,利箭如電,嗖的一聲,那羽箭便離弦而去,在一聲驚呼聲中,沒入對麵一個狼騎士兵的後心窩。
等到所有的騎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看見的是一位穿著中土夏王朝邊軍服飾的少年騎士,而此刻,他張弓搭箭,再一次射出了第二支箭。
利箭破空而來,同上一次一樣,又是一名騎兵跌落馬下。
少年騎士依舊立馬百步之外,絲毫沒有逃跑的樣子。
牧陽第三支箭又飛了出去,對麵的騎兵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騎士由驚訝到憤怒,再到察覺到對方有意的挑釁,其實也不過幾個呼吸,但就是這幾個呼吸,他們已經損失了三名同伴。
那少年也在第三支箭飛出之後,揚起手中的長弓,意思很簡單。
“來呀,小崽子們,你爺爺我就在這裡!”少年頗具銳利中正的聲音刹那間,刺破了雪原的寂靜。狼騎們驅馬直追,馬蹄聲震徹四野,隻是百步之距,卻也激起了數丈煙塵。
牧陽見目的已經達到,也猛地一夾馬腹,旋即揚長而去,這裡距離身後的山坳大概四五裡,以戰馬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能追上,但事實是他們始終差了牧陽五十步的距離。
越是如此,狼騎首領就越憤怒,他嘴裡叫喊著要把這個南軍撕成碎片。
殊不知他們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牧陽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狼騎在疾馳中也張弓搭箭,要把牧陽射落馬下。
隻是他們似乎低估了這個敢於向他們亮出長弓的少年騎士,少年馬上功夫十分了得,好巧不巧的躲過了飛向他的箭矢。
反倒是他們自己被牧陽的長弓射穿,雙方你來我往,也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進入到了一條狹長蜿蜒的山坳之中,就在此時,牧陽也有意放慢馬速。
就在後麵的狼騎們以為南軍戰馬已經乏力的時候,數十支羽箭從山坳兩側襲來,沒有防備的狼騎再度上了當。
隻不過,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赤陽騎兵也依舊沒有放棄衝鋒,因為在這北境他們幾乎不會遇到夏軍有效的抵抗。
頂盔貫甲的赤陽騎士長手持長槊,借助戰馬的速度,抬手舉槊,在距離牧陽還有一箭之隔的時候刺了出去,若是這一槊刺中了,那麼眼前這個膽敢挑釁的少年騎士必死無疑。
隻可惜,少年騎士已經預判了他的攻擊,就在長槊要刺中的前一刻,便被牧陽很輕鬆的躲過。
緊接著那名騎士長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攻擊失敗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腹部先是一陣冰涼,然後是無與倫比的撕裂感,再然後,他就趴在了雪地上。
牧陽並沒有為他多做停留,而是轉身持槍殺了回去。
少年手中銀槍如龍似虎,不但攻勢猛烈,且勢大力沉,這一條重達三百斤的水磨銀槍被他耍得如雷霆濺落,九幽震顫,又如蒼龍入雲,天驚鬼哭。
“好俊的槍術!”巡邊士兵感歎了一句,下一瞬,手中戰刀就劈開了狼騎的腦殼。
早早埋伏在一旁的夏軍巡邊小隊此刻也圍了上來,在這山坳之中好一番廝殺。
狼騎們很少見到戰力如此強悍的南軍士兵,見勢不妙,隻能逃之夭夭。
牧陽叫住了手下追殺的士兵,快速清點戰場損耗之後,回到了剛才的存在。
少年紅著眼掩埋了鄉親們的屍身,在這嚴寒刺骨的風雪中立下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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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村子已經被燒的隻剩下焦黑的木炭,牧陽隻好將剩下的人全部帶回城中安置。
這樣的一幕,這幾十年來一直在發生,可以說如今大夏邊境的幾座城關幾乎天天都在收攏這樣的遺民。
牧陽與他們不同的點在於,他是青山關中,極少數敢於和狼騎硬碰硬的存在,每次隻要他出去巡邊,都會帶回狼騎的人頭,當然,也有失去家園的平民。
少年喋血,不為建功立業,隻為邊境數十萬百姓太平安康。
這時的少年不禁想起了老人常說的一句話,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這個世界,不僅有人,還有妖,妖吃人,人殺妖,似乎亙古不變。
但是在華族人眼中,比妖更壞的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北荒狼騎,他們也是人,但是他們也殺人,有時候,妖與人,不能一概而論。
中土是華族的天下,五十年前,傳承四百年的大炎王朝壽終正寢。
把本就分崩離析的中原交給了老朱家,但令人沒想到的是,朱家天子建立的大涼王朝不過存在了短短的十年,就被大炎王朝的子孫奪了回去。
本以為這位炎皇後裔會像他的太宗爺爺那樣,一統天下,重現大炎的榮耀。
卻不料世事無常,後炎時代的皇帝位也就傳了三代,隨即被掌握兵權的大將軍司景天以天下紛亂,幼主難守祖宗江山,司家大將軍景天攜天命而來,當為真命天子。
於是在三辭三讓之後,這皇位又落到了司家手裡。
但問題是,司家也沒有逃過兩代而亡,十年寂滅的宿命。
也不知道是天上星宿思凡,還是那西天化龍池開了閘。
那一年,司景天在奉天稱帝,南邊大大小小五六個鎮撫使也都稱王的稱王,做皇帝的做皇帝,就算沒坐上龍椅的,也有扯了張虎皮,當起了大元帥。
就這麼著,中土短短五十年就換了五個大朝廷,十六個小朝廷,好一番亂中有序,一團糟糕。
唯一符合規律的就是,這五十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自古以來,中土都會麵臨一個危機,那就是內亂既起,外患難避。
再到十五年前,漢廷的大將軍因不滿朝中奸佞當道,欺上瞞下,隨即帶領八萬邊軍返回奉天,在“漢運已終,天命歸殷”的真言加持下,接受了小皇帝禪讓,建立了夏王朝。
隻不過當時的殷家大將軍為了穩定後方,同時也為了獲得外部支持,和北荒草原上最大的部族,赤陽部達成協定。
殷大將軍率軍返京,赤陽族不犯邊,殷將軍就以北境十六州作為謝禮,並且答應每年以三十萬金上貢。
就這樣,殷家大將軍殷玄成為了中原的大天子。
隻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夏天子這些年來都要忍受著赤陽部的劫掠,不敢大肆反擊。
於是,在已經內退到青山關一線的夏軍內部,留下了一條潛規則,那就是隻要赤陽族不主動攻打北境三關,夏軍就不得主動出擊,哪怕這些人在外麵起鍋燒油,生烹活人。
青山關是矗立在大夏邊境的一座山城,依山為關,身後就是中土,當然在更早以前,青山關隻是中土一座不起眼的小關,直到十五年前.....不說了,國家若此,何為?
但該說不說,青山關雖小,但卻堅固異常,城牆都是由當地特產的金剛石打造,高約五丈城牆上設置有炮台,望樓,可以布置渾鉄巨炮。
因為青山關是大夏北境的重鎮,所以有日落關門的規定。今日雖有雪無日,但也已經到了要關城門的時候。
牧陽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最後時刻。
城樓上的守城士卒看到牧陽歸來,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隊士卒整列開列。
領頭的中年校尉看了看牧陽,又看向他身後衣衫襤褸的平民,以及掛在邊軍馬背的狼騎頭顱。
麵露難色道:“你小子又不守規矩了,待會挨罵了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少年努努嘴,絲毫不在意的揚起了嘴角:“我都習慣了,要是我挨罵,能讓所有邊民都有好日子過,那也值得。”
校尉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道:“你先進去吧,他們我來安置。”
“好!”
“對了,將軍在等你,趕緊去!”校尉衝著策馬離去少年喊了一聲,卻隻看見了少年騎士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將軍府”三個古楷大字鐫刻在一塊普通的木匾上,低矮門樓依舊無法掩蓋這種飽經風霜的府邸所蘊含的肅殺之氣。
因為在這座府邸住著的,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兵,也是青山關的守關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