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的是，老兵脾氣不好，經常喜歡罵人。
那年，他的兩個兒子在戰場上戰死之後，他就這樣了。
整個將軍府，除了牧陽之外，便鮮有人能夠和這位老兵說說話。
日常也是牧陽在照顧他，這個時候，正是老兵巡視城關歸府的時候。每每到了此時，牧陽都會打好一盆滾燙的熱水等在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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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今日的老兵並沒有看見牧陽，不知道那個小崽子去哪裡了，老兵心裡很清楚，這小子準不會乾什麼好事情，於是馬鞭重重的砸在了椅子上，嚇得旁邊的幾個士兵大氣都不敢出。
牧陽擺著手昂著頭，臉上掛著標誌性的笑。
從門外的士兵手裡接過已經有些涼的銅盆，咧嘴一笑：“我來吧！”
士兵如釋重負的走了，走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牧陽並沒有第一時間進入，而是躡手躡腳的又去廚房打了一盆熱水。
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清了清嗓子後，才道：“青山關小卒牧陽，為將軍打水歸來，還請將軍召見。”
等了一會兒，裡麵並沒有響動，就在牧陽準備踢門而入的時候，門哢嚓一聲開了，一個如山一般的男人站來了牧陽麵前，仰起頭，牧陽看見那如刀削一般的國字臉上，就寫著三個字“生氣了”。
這就是那位老兵，嶽千城，一人當關，猶如千城的青山關大將軍，嶽千城。
平常，少年喜歡叫他老嶽，老嶽則喜歡喊他狼崽子。
此刻，老嶽狠狠的瞪了一眼少年，淡淡的說了兩個字：“進來！”
牧陽屁顛屁顛的跟了進去，空曠的書房左側是一排兵器架子，長短都有。
右側是一排書架，上麵整齊的碼放著各類書籍，在正上方是一張虎皮臥榻，並不明亮的光線透過頭頂的天窗照射進來，剛剛點亮的燭火在風中微微搖晃。
老嶽在臥榻上方正馬步的坐下，然後給了下首的少年一個眼色，牧陽便將銅盆放在他腳下。
然後熟練的脫下已經有些冒皮的靴子，一股長期存在但是並不濃烈的酸爽撲鼻而來，少年握住老嶽的寬大腳掌，下一刻趁著水不注意的時候，就按了下去。
老嶽眉頭一挑，知道這小狼崽子又在使壞，但神情很快又緩和了下來。
“你又去巡邊了？”老嶽開口問道，很是平常，但又需要牧陽回答。
“老嶽，你這腳就是要多泡泡，你看看這繭比臉皮都厚了。”少年回答了，但又好像沒有回答。
老嶽瞪了他一眼：“又給老子帶回來這麼多麻煩事？”
牧陽自然知道老嶽說的是那些邊民，北方很少產糧，青山關的給養也是靠後方供給。
尤其是這大雪封山的時候，給養更難送上來，要不是關中的將士們都會定期出去狩獵，恐怕很難堅持下來。
在這種時候，多一張嘴，就要多一分一口糧。
對青山關來說，不就是麻煩！
牧陽還是沒有正麵回應：“今天這水，先前都燒了一鍋了，結果你沒回來，就涼了，所以我就燒了一鍋，以後巡視城牆，讓馬叔、牛叔他們去就成了，你都六十好幾的人了，能不能讓人少操點心。”
老嶽一雙粗糙的大手猛地按在少年的頭上：“你小子，彆給我打馬虎眼！”
“彆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沒有軍令，私自出兵，那可是要殺頭的！”老嶽突然嚴肅起來，聲音也厚重了幾分。
“我隻是殺了幾頭狼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少年開始狡辯，聲音如蚊子一般。
老嶽突然拔高了音調：“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軍令如山，軍令如山，你就是不聽是吧？”
“那就看著赤陽狼騎在我邊境作威作福，屠殺邊民，而我們無動於衷嗎？”牧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今日狼騎在邊境屠殺一事刺激到了，聲音在震顫中猛地爆發出來，整的老嶽都一激靈。
老嶽環顧四周，趕忙擺擺手，低聲道：“你小子小點聲，不怕被人聽見嗎？”
牧陽也知道隔牆有耳，但還是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這樣的日子，他簡直受夠了。
朝廷委曲求全，要保富貴，把北境十六州拱手讓出去不說，還坐觀邊境百姓受苦。這樣的朝廷，還保他做什麼？
隻不過，看在老嶽的麵子上，牧陽終究沒有繼續吐槽。
老嶽的語氣也漸漸緩和下來說道：“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小子還真是牛脾氣。”
牧陽知道老嶽從來沒有真正怪過自己的行為，他隻是氣不過這幾十年來，中原朝廷換了一個又一個，但始終沒有一個敢於和北方赤陽族打上一場的。
“今日之事，我會扛下來，和將軍無關！”牧陽冷了臉，賭氣說道。
卻不料這句話剛說完，就被老嶽踹了一個踉蹌：“老子又沒死，要你扛什麼？”
“殺了幾頭狼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誰讓這幫不長眼的東西撞壞了我的門。”老嶽裝起了糊塗，牧陽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但是之後，老嶽才是苦口婆心的勸道：“哎，娃娃呀，你要知道現在是北強我弱，朝廷也隻有忍著。”
“現在邊境雖然有點小摩擦，但隻要我們兩方相安無事，就可以給中土翻身的機會。”
少年已經記不清，這是老嶽多少次說這個話，但是少年很清楚的知道，每每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老嶽都會忍不住向朝廷諫言，率軍出擊，但每次得到的也都是同一個答案：“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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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時機，翻身再戰。這或許是老嶽給自己最後的安慰了吧！
牧陽可以不顧軍令，但身為一關主將的嶽千城不能不顧。牧陽很清楚，老嶽從不懦弱，隻是人在最無能的時候，隻能選擇無奈的放棄一些東西。
但同樣是有嶽千城的庇護，牧陽才可以在少年時代，肆無忌憚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北荒有狼，少年有槍。
牧陽鄭重點頭：“知道了，將軍！”
“對了，今天叫你來，其實是有另外一件事！”嶽千城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道藍皮冊子，將它遞到了牧陽手裡。
封皮上赫然寫著四個燙金文字“兵部回執”，牧陽展開小冊子，臉上的笑容也同時展開了，但是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嶽千城。
在得到嶽千城肯定的眼神之後，他才確定這就是給他的武院名額。
武院，乃是千年前人族古聖建立的修行聖地，雖然曆經時代變革，王朝更替，但武院依舊屹立於奉天神都。
在奉天還不是中土朝廷都城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
作為人族赫赫有名的武學聖地，奉天武院每隔三年便會大開門庭，招收天下學子。
曆代的朝廷，都有權向武院推薦學子參加入院試。
大炎崩滅之後，奉天武院便和後來的各個朝廷以及家族訂立了盟約，他們可以將原本由大炎占有的名額按照一定比例分配。
因為占據中原正統的緣故，大夏朝廷擁有其中絕大多數名額。
再加上這是武院收徒，所以朝廷的名額除了直接給各大世家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交給了兵部處理。
牧陽便是今年兵部劃定的人選之一，除了牧陽本身的優秀之外，嶽千城也為他說了不少話，這才有了如今這個結果。
牧陽自然是興奮異常，且異常興奮的。
因為一旦加入武院，他便有資格去追尋凡人之上的力量。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有妖。
赤陽騎兵雖然厲害，但依舊屬於凡人的範疇，人雖然沒有妖族的先天神力，但是在千萬年的文明進程中，依舊探索出了幾條獲得超凡之力的道路。
其中武修一途，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方今天下，武修要想有成就，最好的選擇就是進入奉天武院修行。
老嶽，曾經便是其中的一員，隻是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他天賦一般，後來成為四品武修之後，就出了武院。
再後來，他就成了這青山關的主將。
而這，也是青山關能夠在這個亂世巋然不動，成為北境一座大山的緣由。
因為這個如山一般的男人，掌握了凡人之上的力量。
從七歲開始，牧陽便聽說了武院的存在，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便以成為武修為目標。
嶽千城看著喜笑顏開的少年，也跟著笑了起來：“臭小子，這道門的鑰匙我現在替你拿到了，能修成什麼樣，就看你自己了。”
牧陽高興的不得了，笑嗬嗬的道：“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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