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中那卷名為“緣法奇譚錄”的金色書冊徹底隱去,隻留下一個微弱的、卻實實在在存在的光點。茅屋內重歸死寂,隻剩下林小凡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鑽心的劇痛,將他從方才那巨大的荒誕感中狠狠拽回冰冷的現實。
傾訴委屈?對著一棵樹?還要持續一炷香?
這念頭比胸口斷裂的骨頭更讓他感到窒息。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本就虛弱不堪的心臟。他林小凡,前世雖然是個苦逼社畜,但好歹也是個有正常羞恥心的現代人!這算哪門子金手指?這分明是老天爺嫌他死得不夠丟人,換個地方繼續耍他玩!
“操……”他喉嚨裡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充滿了怨毒和無力。想他堂堂……呃,前社畜,如今竟淪落到要靠對著一棵樹哭鼻子來求一線生機?這路子野得簡直是在懸崖邊上飆飛劍,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外加社死千古!
然而,肋骨的劇痛和胃袋裡那火燒火燎的空虛感,如同兩把冰冷的鐵鉗,毫不留情地扼殺了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活下去!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瞬間燎原,壓倒了所有羞恥、所有不甘、所有對命運的咒罵。什麼麵子,什麼羞恥,在死亡麵前,屁都不是!隻要能活下去,隻要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彆說對樹哭訴,就是讓他現在去親王三胖的臭腳,他也……嗯,這個還是得考慮一下,但哭樹,咬咬牙,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翻了個身,仰麵朝上,大口喘息著,目光透過茅草頂棚那個巨大的破洞,望向外麵深邃的夜空。幾點稀疏的寒星掛在天幕,像冰冷的眼睛,漠然注視著這間散發著絕望氣息的破茅屋。
時間……子時三刻……
他必須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時辰。原主的記憶碎片裡,雜役峰有統一的作息,但在這等死之地,誰還在意時辰?他隻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看月亮。
艱難地挪動脖子,將視線投向那扇歪斜的、糊著破草紙的窗戶。慘淡的月光透過破洞和縫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塊。他努力回憶著前世那點可憐的天文知識,結合原主記憶中對月升月落的模糊印象,拚命估算著。
月光的位置……似乎已經很高了。距離子時三刻,恐怕不遠了。
一股緊迫感猛地攫住了他。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在這破屋裡流儘最後一滴血,或者被明天一早過來“處理垃圾”的人直接丟進亂葬崗。
“乾!”林小凡低吼一聲,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最後的發泄。求生的欲望在這一刻徹底壓倒了所有雜念。他必須去!爬也要爬去!
第一步,就是離開這張冰冷的地麵。他用還能勉強動彈的右手肘撐地,試圖抬起上半身。劇痛瞬間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尤其是左肋下,仿佛有無數把燒紅的鈍刀在裡麵攪動。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冷的麻布衣。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鹹腥的鐵鏽味,才沒讓自己慘叫出聲。
一寸,兩寸……身體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耗儘了力氣。時間在劇痛和粗重的喘息中緩慢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勉強將自己拖到了牆角,背靠著冰冷潮濕、布滿黴斑的土牆。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累得幾乎虛脫,眼前金星亂冒,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氣。
不行……這樣太慢了!等爬到後山,天都亮了!
林小凡的目光,如同瀕死的野獸,在昏暗的茅屋裡瘋狂掃視。最終,定格在牆角那堆用來引火的、長短不一的乾柴上。
他猛地伸出手,不顧動作再次牽動的劇痛,從柴堆裡扒拉出一根手臂粗細、勉強還算筆直的木柴。入手粗糙沉重,但此刻在他眼裡,卻如同救命稻草。他將木柴斜支在地上,用儘吃奶的力氣,借著木柴的支撐,身體一點一點地向上蹭……
咯吱……哢……
斷骨摩擦的聲音細微卻清晰,在寂靜的茅屋裡顯得格外瘮人。劇痛如同潮水,一次次衝擊著他意識的堤壩。汗水混合著血汙,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終於,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雙腿如同煮爛的麵條,不住地打顫,全靠那根木柴死死撐住地麵,才勉強維持著不倒下去。僅僅是站立,就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眼前陣陣發黑,世界在旋轉,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頭。他死死咬著牙,牙齦都滲出血來,才將這股惡心壓了下去。
不能倒!倒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儘管這動作讓他疼得渾身抽搐——然後,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根粗糙的木柴拐棍上,左腳試探著,向前挪動了極小的一步。
嘶……腳掌落地傳來的震動,清晰地傳遞到左肋,又是一陣鑽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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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步……右腿跟上……身體搖搖欲墜,全靠拐棍和意誌力維持著平衡。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煉獄裡跋涉。冰冷的夜風從破窗、破門灌入,吹在他被冷汗血水浸透的單衣上,帶走本就微弱的熱量,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但他不敢停,也停不下來。停下,就意味著前功儘棄,意味著死亡。
他像一具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行屍走肉,拄著那根救命的木棍,在冰冷的月光下,一步一挪,一步一抽搐地朝著記憶中的後山方向“蹭”去。
雜役峰夜晚的景象在他模糊的視線中展開。低矮破敗的茅屋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墳包,散落在崎嶇的山坡上。道路泥濘不堪,布滿了碎石和牲畜的糞便。空氣裡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牲口膻臊和草木腐敗的氣息。遠處,隱約傳來幾聲不知名夜梟的淒厲啼叫,更添幾分陰森。
萬幸,這個時辰,絕大部分雜役都蜷縮在各自的破窩裡,像死狗一樣沉睡著,恢複著白日被壓榨殆儘的體力,沒人有閒心在寒冷的深夜出來溜達。這給了林小凡一絲喘息之機。他避開可能有人的路徑,專挑屋後、草堆間的陰影挪動,像一隻在夜色中艱難爬行的老鼠。
身體的劇痛和寒冷麻木了他的大部分感知,隻有那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他不至於立刻倒下。不知走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刻鐘,也許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當他終於支撐不住,身體向前撲倒,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濕潤的草地上時,他抬起頭,看到了它。
就在前方不遠處,一片相對開闊的山坡上。
一棵巨大的老槐樹,虯枝盤結,如同一條條蒼老的虯龍,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大片扭曲怪誕的陰影。樹皮粗糙皸裂,布滿深深的溝壑,像一張飽經風霜的老人臉。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即使在萬物凋零的深秋,也殘留著不少枯黃的葉片,在夜風中發出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沙沙聲。
樹身極其粗壯,怕是要數人合抱。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氣息彌漫在周圍。月光透過稀疏的枝椏,在地上灑下破碎的光斑,更顯得此地幽深靜謐,甚至……有些莫名的陰森。
就是這裡了!後山老槐樹!
林小凡心中剛升起一絲抵達目的地的鬆懈,識海中那微弱的金色光點猛地一跳!一行溫潤的金色字跡再次浮現:
【子時三刻已至,緣法之機稍縱即逝。請速行啟緣之務!】
時間到了!
林小凡心頭一緊,也顧不上身體的劇痛和摔跤帶來的新傷,手腳並用地朝著那巨大的樹根處爬去。粗糲的草莖和碎石摩擦著掌心和膝蓋的傷口,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