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三號擂台的喧囂如同退潮般在身後遠去,隻剩下張鐵牛沉重的喘息和李小魚壓抑的啜泣聲。林小凡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兩人身上,每挪一步,斷骨摩擦的劇痛、後背爪痕撕裂的灼燒感、雙臂鞭傷牽扯的麻木便如潮水般反複衝刷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汗水混著塵土血汙,在他慘白的臉上畫出道道溝壑,順著下巴滴落,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滾地龍!滾地龍!”
戲謔又帶著一絲敬畏的呼喊聲浪並未停歇,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空氣。林小凡充耳不聞,牙關緊咬,布滿血絲的眼眸死死盯著前方廣場邊緣那片相對僻靜的亂石堆——那裡是臨時劃出的休息區。識海裡,那張剛剛烙印下的土黃色“鐵壁符”虛影散發著微弱的溫潤感,稍稍撫慰著透支的神經,但身體的重創和懷中煤球那微弱到幾乎斷絕的氣息,才是壓在他心頭的巨石。
“林師兄,再撐一下!馬上到了!”李小魚的聲音帶著哭腔,小臉煞白,用儘全力攙扶著他另一側手臂。
張鐵牛則悶聲不響,巨大的身軀如同磐石,幾乎承擔了林小凡大半的重量,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沉悶的聲響,銅鈴大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投來的各種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驚懼,也有純粹的看熱鬨。他不懂那些複雜的情緒,隻知道要保護好林師兄。
就在他們即將踏入亂石堆的陰影時,一道冰冷銳利、如同實質劍鋒般的目光,再次毫無征兆地從高台方向刺來,精準地釘在林小凡的後心!
林小凡渾身劇震,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蔓延四肢百骸!比擂台上陳風的烈火掌印更令人心悸!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側過頭,眼角的餘光瞥向高台。
那位身著素白劍袍、麵容冷峻如萬年玄冰的長老——冷無鋒,並未收回目光。他依舊端坐,但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卻清晰地映著林小凡蹣跚狼狽的身影。沒有情緒,隻有一種穿透皮囊、洞察本質的審視。目光在林小凡肋下、後背的傷口,以及他那看似毫無章法、卻在極限痛苦中依舊保持著某種奇異韻律的蹣跚步伐上,停留了格外長的時間。
林小凡隻覺得自己的每一寸骨頭、每一絲靈力運轉都在那目光下無所遁形。他不敢停留,更不敢與之對視,猛地低下頭,嘶啞地催促:“快…快走!”
張鐵牛和李小魚也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壓力,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半拖半架地將林小凡弄進了亂石堆深處,尋了一處背風、被巨大岩石半包圍的角落。
“林師兄!快坐下!”李小魚帶著哭腔,和張鐵牛小心翼翼地將林小凡放平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麵上。冰冷的石頭硌著傷口,又是一陣鑽心的疼,林小凡悶哼一聲,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藥…小魚…藥…”林小凡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字,右手顫抖著摸索向自己懷裡。李小魚立刻會意,慌忙從他破爛的衣襟內袋中掏出幾個用油紙包著的簡陋藥包——那是她之前搗好的止血生肌草藥。
“鐵牛,水!”李小魚急道。張鐵牛手忙腳亂地解下腰間巨大的水囊遞過去。
就在李小魚準備解開林小凡被血汗浸透、黏在傷口上的破爛麻衣時,林小凡猛地抬手製止了她,動作牽動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等等…”他喘息著,眼神銳利地掃過周圍嶙峋的怪石。雖然暫時脫離了主廣場的喧囂,但這亂石堆並非絕對安全。他艱難地抬起左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引。
嗡!
識海中那張土黃色的“鐵壁符”虛影驟然亮起!一股微弱卻堅實凝練的土行靈力波動瞬間擴散開來,如同一個無形的透明罩子,無聲無息地將他們三人所在的這小小角落籠罩在內。空氣似乎變得粘稠了一些,外界的聲音也被隔絕了大半。
“林師兄,這是?”李小魚驚訝地看著林小凡的手勢,感受到那股奇異的能量波動。
“一點…小把戲…隔絕窺探…”林小凡聲音嘶啞,這才示意李小魚繼續。他信任張鐵牛和李小魚,但係統獎勵的符籙,尤其是這種保命底牌,越少人知道細節越好。這“鐵壁符”形成的護罩不僅隔絕了視線和大部分聲音,其蘊含的微弱防禦力也能在遭遇突發襲擊時爭取刹那的反應時間。
李小魚不再多問,小臉上滿是專注和心疼,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浸潤、剝離黏在傷口上的衣物。每一次輕微的撕扯,都讓林小凡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卻硬是沒再哼出聲。張鐵牛則像個忠實的門神,背對著他們,巨大的身軀堵在唯一的入口方向,警惕地注視著外麵偶爾經過的人影。
後背深可見骨的爪痕再次崩裂,血肉模糊,邊緣泛著不祥的青黑色,那是趙虎毒爪留下的餘毒。雙臂的鞭傷也裂開了口子,皮肉外翻。最要命的是肋下,斷骨處的劇痛伴隨著每一次呼吸,如同鈍刀在體內攪動。草藥苦澀清涼的氣息彌漫開來,李小魚的手法很輕柔,但藥粉接觸到傷口的瞬間,依舊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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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凡閉著眼,強忍著劇痛,心神卻沉入識海。那“緣法奇譚錄”古樸的書卷虛影,果然沒有沉寂!
就在他處理傷口、布下“鐵壁符”護罩的同時,新的金色字跡帶著那股熟悉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腔調,緩緩浮現:
【符籙之道,貴在活用。守禦之器,亦可為基。】
【今有‘鐵壁符’一張,蘊土行精粹,固若磐石。然汝體魄重創,根基浮動,尋常吐納難穩其形。】
【為固本培元,穩其靈力,特降下‘安坐’之務。】
【安坐之務:請將‘鐵壁符’置於身下,以之為墊,靜坐調息一個時辰。神需凝定,身需不動。】
【事成,饋贈:靈力穩固小幅提升靈力恢複速度,持續至大比結束)。】
【緣法已示,行之在汝。】
以符為墊?靜坐一個時辰?身需不動?
林小凡看著這要求,嘴角再次不受控製地抽搐。他現在連呼吸都痛不欲生,讓他保持一個姿勢靜坐一個時辰?這比倒立還折磨人!這破係統是嫌他傷得不夠重,骨頭不夠散架嗎?
“媽的…符籙當坐墊…虧你想得出來…”林小凡在心中瘋狂吐槽,“這土疙瘩符硬邦邦的,硌在傷口上,一個時辰下來,我怕不是要變成人形烙鐵…”
然而,目光觸及懷中那個被布角小心包裹、氣息微弱到幾乎斷絕的小小煤球,再想到接下來必然更加殘酷的大比對手,那“靈力穩固”的饋贈如同沙漠中的甘泉,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恢複快一絲,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一分。
“乾了!”林小凡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他示意李小魚暫停上藥,嘶啞道:“小魚…把我…扶起來…靠…靠著石頭…”
“林師兄!你的傷…”李小魚急了。
“聽我的…快!”林小凡語氣不容置疑。
李小魚看著他慘白卻異常堅定的臉,咬了咬嘴唇,和張鐵牛一起,極其小心地將林小凡扶坐起來,讓他背靠著冰冷堅硬的岩石。這個動作再次牽扯全身傷口,林小凡眼前一黑,喉頭腥甜翻湧,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天旋地轉的眩暈和劇痛,小心翼翼地用意念溝通識海中的符籙虛影。
“現!”
隨著他無聲的指令,那張土黃色的“鐵壁符”虛影驟然凝實,化作一道微光從他胸口飛出,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下的石麵上。
符籙約巴掌大小,材質非紙非帛,入手溫潤卻異常沉重,如同托著一塊小小的精鐵。土黃色的符紙上,用暗金色的朱砂描繪著玄奧繁複的紋路,隱隱構成山嶽與城牆的圖案,散發著厚重、穩固的氣息。
林小凡咬緊牙關,在李小魚擔憂的目光中,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將臀部最不致命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壓在了那張硬邦邦的“鐵壁符”上。
“呃啊——!”
符籙冰冷的觸感和堅硬的程度遠超想象!甫一接觸,傷口被擠壓的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全身,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這哪裡是坐墊,分明是刑具!
“林師兄!”李小魚驚呼。
“沒…沒事!”林小凡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他強迫自己忽略臀部傳來的劇痛和全身傷口的抗議,按照《基礎引氣訣》的法門,開始艱難地引導體內那股因高速運轉而變得有些虛浮狂暴的靈力。
嗡!
就在他靈力開始運轉,身體與“鐵壁符”接觸的瞬間,異變陡生!
符籙上暗金色的紋路仿佛被激活,流淌起微弱的土黃色光芒!一股精純、厚重、帶著大地般沉穩氣息的土行靈力,如同涓涓細流,透過接觸點,溫和而堅定地滲入林小凡體內!
這股力量並非滋養修複,而是帶著一種強大的“鎮”與“固”之意!它蠻橫卻又溫和地壓製著林小凡體內因劇痛、透支、高速靈力運轉後遺症而導致的靈力躁動!如同在奔騰咆哮的江河中投入了無數定海神針!
原本如同脫韁野馬般在經脈中亂竄的殘餘靈力,在這股厚重力量的引導和鎮壓下,竟奇跡般地緩緩平複下來,運轉速度雖然依舊遠超平常得益於“逆流任務”的饋贈),卻變得異常穩定、凝練!每一次循環,都如同被夯實了一遍,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連帶著那些因靈力紊亂而加劇的傷口劇痛,似乎也減輕了一絲絲!
雖然身體被硌得生疼,姿勢彆扭至極,但林小凡驚異地發現,在這種“非人”的姿勢下,在“鐵壁符”源源不斷輸入的穩固力量的幫助下,他的靈力運轉效率和對身體的掌控力,竟達到了一個奇異的平衡點!
“這…這野路子…居然真有用?”林小凡心中震驚不已。他不敢怠慢,立刻收斂心神,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全力投入到這“安坐”調息之中。每一次呼吸都悠長而艱難,每一次靈力循環都伴隨著傷口撕裂般的痛苦,但在那土行靈力的穩固下,他硬是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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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劇痛與凝神的交織中緩慢流逝。李小魚和張鐵牛緊張地守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亂石堆外,其他擂台的比試聲、歡呼聲、議論聲隱約傳來,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
不知過了多久,林小凡沉浸在一種奇特的“痛定”狀態中時,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落葉拂過地麵的沙沙聲,由遠及近。
一個穿著樸素灰色雜役服、身形佝僂的老者,提著一把磨損得油光發亮的竹掃帚,慢悠悠地掃著地上的落葉和碎石,朝著他們這個角落走來。老者麵容平凡,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渾濁的老眼半眯著,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正是雜役峰藏書閣那位神秘的老者!
張鐵牛巨大的身軀立刻繃緊,如同一頭警惕的蠻牛,擋在了入口前,甕聲甕氣地低喝:“站住!這裡有人!”
老者似乎被嚇了一跳,渾濁的眼睛茫然地抬了抬,看了看凶神惡煞般的張鐵牛,又看了看裡麵靠坐著的林小凡和李小魚,慢吞吞地道:“哦…掃…掃地…擋路了…讓讓…”
他的聲音蒼老沙啞,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遲暮感。手中的掃帚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麵,帶起細微的塵土。
李小魚也緊張地站起身,擋在林小凡身前:“老丈,我們在休息,請您去彆處打掃吧。”
老者渾濁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林小凡身下那張隻露出一角的土黃色符籙邊緣,又在他慘白的臉色和緊抿的唇線上停留了一瞬。他慢悠悠地點點頭:“哦…休息…傷得不輕啊…後生…”
他的掃帚在地上輕輕一頓,看似隨意地一掃,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靈力波動如同微風般拂過地麵。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飛起,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林小凡的腳邊。
就在那片枯葉落地的瞬間,一股極其清淡、帶著草木微澀的奇異氣息,極其微弱地散逸開來,瞬間融入了“鐵壁符”形成的護罩之內。
林小凡緊閉的雙眼猛地一顫!
這股氣息…清涼、微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力量!它並非直接療傷,卻如同最上等的安神香,瞬間撫平了他因劇痛而高度緊繃、瀕臨崩潰的神經!一直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著他意誌的劇痛,竟在這股氣息融入後,削弱了至少三成!雖然傷口依舊存在,痛楚依舊清晰,但那足以令人瘋狂的煎熬感,卻大大減輕了!
他心中劇震!這絕非偶然!這老者…!
林小凡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佝僂的身影!
老者卻仿佛毫無所覺,依舊慢悠悠地掃著地,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人老嘍…不中用嘍…掃個地都礙事…走嘍…走嘍…”他顫巍巍地轉過身,提著掃帚,一步一挪,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有那片落在林小凡腳邊的枯葉,和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草木清氣,證明剛才並非幻覺。
“林師兄,那老頭…”李小魚也察覺到了林小凡瞬間的精神變化,有些驚疑不定。
“沒事…”林小凡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那老者是誰?為何幫他?那枯葉是什麼?無數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但此刻,身體的劇痛因那奇異清氣而大減,“鐵壁符”穩固靈力的效果也越發顯著,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卻持續的力量正從乾涸的經脈深處滋生。
不是思考的時候!他重新閉上眼,更加專注地引導靈力。時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