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
顧默正在新擴展的千畝綠洲邊緣,觀察幾種新移植的、對特定邪祟能量有吸收轉化作用的伴生植物的長勢,一名隊員快步來報:
“館主,營地外有人求見,自稱姓秦,來自中原。”
顧默輕輕地點點頭:“請他到議事帳稍候。”
片刻後,議事帳內。
來訪者是一位看起來約莫三十許歲的男子,麵容俊雅,穿著一身用料考究但款式簡潔的青色長衫。
腰間束著一條暗銀色的紋錦帶,氣質溫潤如玉,但那雙眼睛開闔之間,卻自有股洞察世情的睿智與久居上位的從容。
他身後並未隨從,顯得誠意十足。
“在下秦望,久仰顧館長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男子拱手行禮,姿態優雅,語氣真誠,令人如沐春風。
“秦先生客氣,請坐。”
顧默還禮,示意對方坐下,李婷婷奉上清茶。
“顧館長想必已猜出來意。”秦望並未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他的目光掃過帳外那片與周圍荒蕪格格不入的綠色,讚歎道。
“化死地為沃土,驅邪祟為農力,此等巧思妙法,堪稱奪天地之造化。”
“我秦家傳承悠久,亦未曾見過如此彆開生麵的道路。”
“秦先生過譽,不過是因勢利導,遵循規則而行罷了。”顧默微笑道。
秦望微微一笑,飲了口茶,緩緩道:“顧館長可知,我秦家傳承,源於何時?”
顧默目光微動:“略有耳聞,似乎與大夏初代人皇有關。”
“不錯。”秦望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絲追憶與傲然。
“我秦氏先祖,乃人皇座下守文使之一,承人皇遺誌,掌《山河社稷圖》殘卷,職責便是守護人族薪火傳承,記錄文明興衰,於危難之際,護佑人族不絕。”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然而,千年以降,時移世易。”
“族中部分人,包括家父在內,逐漸認為,先祖守護人族之初衷,已被曲解為守護大夏疆土乃至守護秦家祖地的狹隘之念。”
“如今大夏分崩,天下板蕩,邪祟肆虐,若再固守一地,墨守成規,非但無法守護人族,反而可能因抱殘守缺而坐視億萬生靈塗炭!”
這便是秦家革新派的核心理念了。
顧默靜靜聽著,不置可否。
秦望繼續道,語氣中帶著一種理想主義者的熱忱與決絕。
“故我等認為,人皇之誌,在於人族整體之存續與興盛,而非一姓一朝之興衰,更非一城一地之得失。”
“值此亙古未有之變局,當效仿上古先賢,主動出世,整合力量,掃平寰宇,建立新的秩序,方能真正延續人族文明!”
“此乃變則通,通則久之大義!”
他看向顧默,目光灼灼:“顧館長之技術,能令絕地複蘇,增產糧食,活人無數。”
“此正與我等守護人族、延續文明之理念不謀而合!”
“若得顧館長之助,天下饑饉可緩,百姓生計可得,我輩理想,亦可更快實現!”
顧默沉默片刻,並未直接回應對方的招攬,而是反問了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
“秦先生可知,為何曆史上,許多強大的王朝,最終都難逃覆滅之命運?”
“哪怕它們初期也曾勵精圖治,橫掃六合?”
秦望微微一怔,思索著回答:“或因君王昏聵,或因吏治腐敗,或因外敵入侵,或因天災人禍……!”
顧默搖了搖頭,以一種超越時代的冷靜視角分析道。
“這些皆是表象,或可稱為導火索。”
“其根本,在於任何一種固定的秩序或製度,隨著時間推移,都會逐漸僵化。”
“其內部利益集團會固化,阻礙變革,壓製新生力量,最終導致整個係統無法適應內外部的變化而崩潰。”
“此乃曆史周期之律,非人力可輕易扭轉。”
他頓了頓,繼續道:“人皇之初衷,宏大高遠,令人敬佩。”
“但無論是守護還是建立新秩序,一旦將其固化為一個必須達成的、唯一的正確目標。”
“並試圖以強大的力量去推行,其本身,就可能演變成一個新的、更為堅固的牢籠。”
“秦先生革新派欲建立的新秩序,或許在初期能帶來和平與發展,但百年、千年之後呢?”
“誰能保證它不會成為下一個需要被革新的舊物?屆時,又需要另一場流血變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