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苦楝離開書房,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衝動了。
他現在就像個一窮二白的傻小子,在翰林書院的門前,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莫名發瘋的官員……多半與妖有關……看來之前抓的那幾隻妖多半與這個禍事脫不了乾係……’
苦楝說的那幾隻妖,指的就是不久前混跡在中低官員中的那幾隻小妖,可惜,當時隊員們下手太狠,不小心殺了……
低頭忖思的苦楝內心一揪,猛地抬頭,發現麵前站著一名穿著荷色襦裙的丫鬟,正眼巴巴地抬眼望著他,發現苦楝的目光後,她應激性地從袖中掏出一封錦帛,遞給了苦楝。
苦楝有幾分疑惑,但還是接過了丫鬟遞來的錦帛,打開看了一眼,幽瞳微睜,連忙抓住要走的那名丫鬟,快速道:“書寫之人現在何處?”
那丫鬟明顯受驚了,哆嗦了一下,看苦楝的眼神變了又變,最後留有幾分恐懼與疏遠,顫聲道:“李貴人就在‘清苑殿’……”
苦楝有些著急,抓著丫鬟的手更加用力了,直到那丫鬟疼得叫喚了一聲,他這才悻悻收手,微微躬身道:“方才多有冒犯,望姑娘莫要怪罪……可、可否請姑娘領在下去那李貴人所在之處?”
那丫鬟聽到苦楝明顯緩和的語氣,不知為何,怎麼也生不出氣來,反而有些雀躍?
“苦院使慎言……深宮內苑,怎能隨意出入?若無它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丫鬟聲音很清脆,但聽上去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加上她那嬌小的身軀,讓苦楝看著莫名有些心疼。
這並非苦楝心術不正,隻是他對萬事萬物都會以柔和的眼光去看待。
聽聞丫鬟說的話,苦楝輕輕掌了自己幾嘴。還好周遭來往的都是談笑風生的書生,若是換成幾個八卦的官員,估計自己小命不保啊……
“姑娘稍等,可否托話給李貴人,就說……想取此物,若是方便,‘麒麟閣’相見。”苦楝連忙叫住轉身欲走的丫鬟,輕聲說道。
那丫鬟臉上風起雲湧,先是閃過一抹酡紅,而後又變得有幾分發白,藕唇嘟囔幾下,隨後柔聲道:“大人喚奴婢荷兒便可,莫要再喚‘姑娘’了……還有,大人您可真幽默,貴人怎能隨意與您私會呢?若是被人知曉……”
苦楝聞言,淺淺一笑:“荷兒姑娘,隻要你不說出去,那便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本座的手段你還不知曉嗎?”
喚作“荷兒”的那丫鬟嬌軀一震,弱弱地瞟了苦楝一眼,輕聲道:“是……大人……”
說完,便快步離開了,仿佛剛才麵對的是個魔鬼……
而苦楝原地歎氣一聲,攥緊了那塊柔軟的錦帛,緊隨其後地離開了翰林書院。
在翰林書院去往禦史大夫府的路上,一塊錦帛在地上默默燃著,直至化為灰燼,微風一過,帶走的不僅是餘燼,還有那寫著“池中遺物於我有大用”的墨跡。
…………
“苦大夫,小姐有請。”
苦楝微微頷首,隨後跟著說話的丫鬟走進了“清晏居”。
剛一跨入門檻,便聞到一股藥香與淡淡的少女清香。源源不斷地爬在苦楝的鼻腔內,亦蔓延上苦楝的心頭,久久不散。
苦楝本身對藥香便情有獨鐘,自然是喜歡這等奇妙的混合氣味的。
那屋前的亭子的石桌上依舊擺滿了經書,隻不過,較之以前,多了幾分淩亂。
苦楝看著有些不舒服,於是快步走上前,開始收拾起來。
也就在他收拾的時候,一片已然有些乾枯殘破的楓葉掉了出來,就在苦楝準備隨手丟在地上時,身後傳來“吱吖”一聲,苦楝也隨即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側身望去。
原來是身後藥房的窗子被推開了,隨即探出的是張清晏那清麗消瘦的臉龐。
此刻,她的臉上不僅有大病初愈的憔悴,還有一絲莫名的擔憂。
她在與苦楝對視的一瞬間,臉便像旁晚的天一樣沉醉了下來,儘管表現得十分羞澀,但聲音卻十分清晰地傳入苦楝耳中。
“先生莫要將小女的書簽給扔掉了!”
苦楝感覺有些哭笑不得,捏著那片楓葉在身前擺弄了幾下,語氣帶有幾分戲謔:“不知徒兒看到幾卷幾章了啊?為師好幫你放回去……”
然而,苦楝越說,張清晏便越著急,苦楝也不明白她在急什麼。
“先生給我便好,小女待會兒自會放回……”
她的語速很快,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從窗子伸了出來,藕臂從青袖中脫穎而出,纖纖玉指上染著些許褐色,苦楝一看便知這是褐靈芝的顏色。
見她如此著急,苦楝也連忙將楓葉遞了過去,正想要順便再看看這破楓葉有什麼好的,卻被張清晏一把給奪走了,苦楝隻瞥見一些輪廓——這並非簡單的破葉子,而是在葉子上刻畫!
苦楝小時候也喜歡這麼乾,雖然很難,但是成功後的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
難怪這丫頭如此珍重。
苦楝恍悟了,唯一覺得可惜的就是沒看清刻的是個啥……苦楝還想拿當初的自己和她比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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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晏再次探頭之時,臉上擔憂之色全數消失了,隻剩微微的粉紅還掛在臉蛋上。
“先生不妨入屋來,外頭冷……”張清晏聲音依舊靈動,聽著十分悅耳。
被他這麼一說,苦楝不知為何,莫名感受到一絲莫須有的涼意,於是咧嘴一笑,在丫鬟的帶領下走進了布滿藥香的屋中……
“師父喝茶……”
“嗯……在外師徒相稱,在內便不必據此小節了……見清晏姑娘安好,在下也不虛此行了……”苦楝端起冒著熱氣的茶杯,舉而不飲,燦然一笑。
張清晏今日穿著比以往更加簡單,若非知曉其身份,苦楝真要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藥師家中做客了,而麵前這個便是那想象中的、聰慧伶俐的藥師之女。
素毛衣打底,外襯一件青色襦裙,在這熱氣騰騰的茶桌上,倒也不用披上件大氅。
“那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了……現在苦大夫您的名聲可是大揚呢?這下小女在外叫你聲師父,豈不是沾了您的光?”張清晏吟吟笑道。
苦楝聞言,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隻得跟著乾笑兩聲,隨即乾咳道:“咳咳…其實今日前來是有求於姑娘。”
張清晏聞言,立刻板正了起來,一臉認真的看著苦楝,一副聽候發落的模樣。
“先生但說無妨,隻要是清晏能夠辦到的,清晏定然竭力而為。”
苦楝見她有些過於認真了,不禁捂臉笑了一聲:“清晏姑娘,你這樣子好像是要為我上刀山下火海一樣,讓我情何以堪呐……”
張清晏聞言,臉一羞,嗔怪道:“先生莫要說笑了,究竟何事能難住天羅院首座呢?”
苦楝聽出張清晏的一絲不爽,於是連忙收斂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在請求姑娘之前,要先檢查檢查姑娘的身體是否安康……”
張清晏聞言,呼吸一滯,美眸微睜。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少女的遐思能繞大央轉三圈,此時的張清晏,心緒已然不知飛到那片花花世界裡了,羞赧、嗔怒……甚至帶有一點竊喜。
見臉紅心跳的張清晏裹了裹青衫,苦楝這才意識到這丫頭想多了,於是扶著額頭,連忙開口說道:“清晏你莫要想歪了,在下隻是想為姑娘把把脈,彆無它想……”
張清晏聞言,臉更加紅潤了,甚至掩蓋了之前那病懨懨的感覺,此刻仿佛真能擠出點水來……她倔強地撇頭癟嘴說道:“苦、苦大夫下次不妨直說,小、小女感覺直說更、更好……”說著,一邊將手腕從袖中露出,放在了茶桌上。
苦楝也不多說,雙指並攏輕輕放在了張清晏的手腕上,同時將靈氣聚於指尖,透過張清晏的肌膚傳入其體內,從她的手臂處開始遊走,最後遊遍全身,在所有靈氣都到位之後,苦楝這才將神識探入,觀察其每一處的經脈。
‘嗯……看來上次的淨化蠻徹底的……現在除了有些經脈處於待疏通狀態,倒也沒有妖氣殘留了……很好……’
苦楝閉眼,嘴角微微上揚,而他的微妙神情,被張清晏儘收眼底,後者撇了撇嘴,皺著眉頭揣測著他那壓不住的笑意。
“好…甚妙!姑娘身體十分健康,沒有晦氣侵擾,隻需注意調養,通經達脈便可恢複如初。”
苦楝毫不避違自己的喜悅,旋即在張清晏狐疑的目光下,接著說到:“姑娘應該已然受召入宮了吧……”
“……是,再過兩日。”
“那麼好,此針姑娘可還記得?”
苦楝說著,掏出了一根銀亮的細針。
張清晏眯著眼看了一會兒,隨即緩緩說道:“我記得,這好像是叫…‘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