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永明年間的朝堂上,有兩位將軍的任命詔書剛一頒布,就成了官員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驃騎大將軍王敬則升任司空,鎮軍大將軍陳顯達被派去當江州刺史。這倆人裡,王敬則是出了名的“粗中有細”,早年跟著齊高帝打天下,向來大大咧咧;可陳顯達不一樣,這位新上任的江州刺史,自打做官那天起,就沒怎麼鬆過眉頭。
倒不是陳顯達脾氣不好,實在是他的出身讓他沒法不謹慎。那會兒的南齊,講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王、謝那樣的大家族,生下來就自帶“貴氣buff”,可陳顯達是實打實的寒門子弟,能爬到鎮軍大將軍的位置,全靠戰場上一刀一槍拚出來的。也正因如此,每次朝廷給他升官,彆人都是眉開眼笑謝恩,他卻總跟領了燙手山芋似的,回家就對著老婆孩子歎氣:“咱們家本就是普通人,如今坐在這麼高的位置上,可得夾緊尾巴做人,千萬彆仗著我的官威惹事。”
這話他跟兒子們說了不下八百遍,尤其是對幾個已經開始做官的兒子,更是天天耳提麵命。可年輕人嘛,剛踏入官場,又有個當大將軍的爹,難免有點飄。特彆是他三兒子陳休尚,剛當上郢府主簿,正是覺得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出門總想把自己往“士族公子”的模樣裡打扮。
這天陳休尚要去郢府上任,路過九江——正好是他爹陳顯達的江州刺史治所。按規矩,兒子路過爹的地盤,總得上門拜見。陳休尚特意收拾了一番,穿著新做的錦緞袍子,手裡還攥著兩件“寶貝”:一把精致的麈尾,一把鑲了象牙柄的蠅拂。
這兩樣東西在當時可不是普通物件,那是王、謝等名門望族的“標配”。士族子弟不管是清談聊天,還是會客議事,手裡總得捏著麈尾,輕輕掃兩下,顯得又文雅又有身份;蠅拂更是講究,得用細毛編織,柄子要麼是象牙要麼是玉石,尋常官員根本不敢碰。陳休尚覺得,自己現在是主簿了,手裡拿上這兩樣,走出去才有“排麵”,說不定還能被士族圈子瞧上眼。
結果他剛走進陳顯達的府門,還沒來得及開口請安,陳顯達的目光就跟探照燈似的,落在了他手裡的麈尾和蠅拂上。老將軍本來還帶著點笑意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半截:“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陳休尚沒察覺爹的臉色不對,還得意地把麈尾遞過去,獻寶似的說:“爹您看,這是我托人從建康買來的,您瞧這毛多軟,柄還是檀木的呢!現在郢府的同僚都用這個,我拿著也……”
話還沒說完,陳顯達“啪”的一聲,手就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你知道這東西是誰用的嗎?”老將軍聲音拔高了幾分,指著麈尾,“王、謝兩家的子弟,人家祖祖輩輩都是名門,用這個是身份相符;你呢?你爹我是靠打仗出身的寒門,你剛做個主簿,就學著士族擺譜,你配嗎?”
陳休尚被罵得一愣,手裡的麈尾差點掉在地上,小聲辯解:“可大家都用……我不用的話,人家會笑話我……”
“笑話你?”陳顯達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兒子跟前,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麈尾和蠅拂,“他們笑話你是寒門,你就該用實力讓他們閉嘴,不是靠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撐場麵!咱們家的根基是啥?是我在戰場上沒怕死,是咱們做人沒虧心,不是這些能當飯吃的‘玩具’!”
說著,陳顯達轉身就往院子裡走,陳休尚趕緊跟在後麵,心裡直打鼓,不知道爹要乾啥。隻見老將軍走到院子裡的石桌旁,讓下人拿來火種,“哢嚓”一聲點燃了火折子,直接就把麈尾的毛湊了上去。
那麈尾的毛是上好的細毛,一點就著,“呼”的一下就冒出了火苗,還帶著股焦糊味。陳休尚急了,上前想搶:“爹!這東西可貴了,燒了可惜啊!”
陳顯達一把把他推開,眼睛瞪得溜圓:“可惜?我看最可惜的是你這心思!今天我把它燒了,就是要讓你記著——咱們寒門子弟,彆學那些士族的壞毛病,追求什麼虛浮的體麵!你要是真有本事,將來靠自己的能耐讓朝廷看重,讓彆人真心佩服,那才是真體麵;要是拿著這些東西裝樣子,早晚得栽大跟頭!”
一邊說,他一邊把蠅拂也扔進了火裡,看著兩件“寶貝”在火裡燒成了灰燼,才轉過身對著滿臉通紅的陳休尚歎氣:“我不是故意要罵你、燒你的東西,我是怕啊。你爹我坐這個位置,多少人盯著呢,要是你們這些做兒子的仗勢欺人、追求奢靡,人家正好抓著把柄參我一本,到時候咱們家就全完了!”
陳休尚看著地上的灰燼,又看看爹鬢角的白發,終於明白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爹,我錯了,我不該跟人攀比,不該追求這些沒用的東西,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事,不給您添麻煩。”
陳顯達這才放緩了語氣,上前把兒子扶起來:“知道錯了就好。以後不管做多大的官,都得記住自己的根,彆被那些浮華的東西迷了眼。做人踏實,做事本分,比什麼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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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後來在江州傳了開去,不少官員都佩服陳顯達的清醒——畢竟那會兒很多官員一旦身居高位,就會縱容家人奢靡享樂,像陳顯達這樣“小題大做”燒兒子“貴族玩具”的,還真不多見。甚至有幾個出身士族的官員,私下裡也說:“陳顯達雖是寒門,可這格局和氣度,比咱們這些所謂的名門子弟強多了。”
陳顯達後來在江州任上,一直兢兢業業,不僅自己清廉自守,還時常盯著家裡的子弟,生怕他們再犯老毛病。而陳休尚也確實吸取了教訓,在郢府主簿任上,踏實做事,不搞虛頭巴腦的一套,後來還因為政績不錯,被朝廷提拔了,再也沒提過買麈尾、蠅拂的事。
司馬光說
《資治通鑒》載陳顯達之事,非僅記一父教子之細事,實乃彰“寒門持盈之道”也。顯達起於微末,位極人臣而常懷愧懼,非怯懦也,乃明“高位多危”之理。其子效士族之奢靡,顯達不以姑息,反焚其器物以警之,此非苛責,乃護家之深謀也。蓋古之成大事者,莫不貴“慎”字——居安思危,防微杜漸,方能避禍遠辱。顯達之智,正在於知“富貴易驕,驕則招禍”,故以“焚物”之決絕,斷子弟浮華之念,其遠見卓識,遠勝當時諸多沉溺富貴之臣。
作者說
陳顯達的“滅火式”教子,放在今天看也挺有意思——他燒的不是麈尾和蠅拂,而是兒子心裡的“身份焦慮”。那會兒的寒門子弟,總想著靠模仿士族來融入上層圈子,就像現在有些人剛有點成就,就忙著買奢侈品、裝“高級人設”,以為這樣就能被認可。可陳顯達偏不按這個邏輯來,他告訴兒子:“你的價值不是靠外在的東西撐起來的,是靠你做的事、立的人。”
更難得的是,陳顯達沒有因為自己的官位,就覺得“我兒子用點好東西怎麼了”,反而比誰都清醒——他知道自己的“高位”是“易碎品”,家族的根基不在官位,而在“踏實本分”。這種“不飄”的心態,放在任何時代都稀缺。現在很多人一旦成功,就容易縱容家人搞特殊化,最後栽在“家風”上,反觀陳顯達,用一把火給全家敲了警鐘,這才是真正的“護家”。說到底,外在的“體麵”是給彆人看的,內在的“踏實”才是自己的,陳顯達早就把這點想透了。
本章金句
虛浮的“體麵”燒得掉,踏實的“根基”立得牢。
如果你是文中的主人公,你會怎麼選擇?若是陳顯達,麵對兒子追求士族排場,除了燒器物,你還有更溫和的勸誡方式嗎?若是陳休尚,被父親當眾燒了心愛之物,你會立刻醒悟,還是會心裡委屈、事後再犯?快來說說你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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