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正光年間的洛陽城,本該是一派“洛陽紙貴”的繁華景象——街麵上胡商的香料鋪子飄著安息香,士族子弟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時叮當作響,連賣胡餅的小販都能拽兩句《詩經》裝文雅。可誰也沒料到,這場平靜會被一群穿明光鎧的漢子攪得稀碎,帶頭鬨事的還不是草莽匹夫,而是皇帝親衛“羽林軍”,這事兒說出來,比茶館裡講的《搜神記》還離奇。
故事的導火索,得從征西將軍張彝家的二公子張仲瑀說起。這位張少爺打小在書堆裡泡大,看父親打仗歸來身上帶的箭傷,非但沒覺得英勇,反倒暗戳戳覺得“武人粗鄙,不配跟咱讀書人同朝為官”。成年後他進了朝堂,見著羽林衛們憑軍功混個小官就沾沾自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他眼裡,這些人扛得動刀槍,卻看不懂《漢書》,憑啥占著“清貴官職”的名額?
於是張仲瑀一拍大腿,寫了封奏折遞上去,核心就一句話:“把武人從清貴官選拔裡踢出去,讓他們該乾嘛乾嘛去!”他原以為這是“撥亂反正”,能讓士族同僚拍手叫好,沒承想奏折剛在朝堂上念完,羽林衛營地裡就炸了鍋。
當時羽林衛裡有個叫李洪的小隊長,剛因平定柔然的戰功,盼著能選個京官光耀門楣。聽說張仲瑀要斷他們的路,當即把頭盔往地上一摔:“咱流血拚命護著洛陽,他倒好,躲在書房裡寫幾行字就想斷咱活路?走!找他說理去!”這話一喊,近千號羽林衛全應和起來,有的抄起護心鏡當“喊話器”,有的順手摸了路邊商鋪的瓦片當“道具”,浩浩蕩蕩就往尚書省衝。
尚書省的官員們哪見過這陣仗?平日裡見著羽林衛都是客客氣氣,如今這群人瞪著眼拍門,嘴裡喊著“張仲瑀出來受死”,還把瓦片、石塊往院裡扔,嚇得小吏們趕緊把大門閂得死死的,連窗縫都不敢露。可羽林衛們沒見著張仲瑀,火氣更旺了——有人想起張彝家住在哪兒,嚷嚷著“父債子還,找他爹算賬去”,一群人又調轉方向,直奔張府。
張彝那會兒正躺在院裡的藤椅上曬太陽,手裡還拿著本《左傳》琢磨。聽見院外吵吵嚷嚷,剛讓管家出去看看,就聽見“哐當”一聲,院門被撞開了。一群披甲帶刃的漢子衝進來,見著東西就砸,名貴的青瓷瓶摔得粉碎,牆上掛的名人字畫被撕成布條。張彝又驚又氣,拄著拐杖站起來嗬斥:“爾等乃朝廷禁軍,竟敢擅闖私宅!”
可這會兒的羽林衛哪聽得進勸?李洪上前一把揪住張彝的衣領,把他按在地上,其餘人也圍上來,有的踹腿,有的罵街,連趕來護爹的張仲瑀也沒逃過,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還是巡邏的京兆尹帶著人趕來,才把這群“暴走軍爺”拉開。可張彝畢竟年紀大了,經此一遭,沒幾天就重傷去世了——誰也沒想到,一場選官爭議,竟鬨出了人命。
消息傳到胡太後耳朵裡時,她正在宮裡跟宮女們玩投壺。聽完彙報,胡太後手裡的箭矢“啪”地掉在地上,半晌才歎口氣:“這群武人,真是野性難馴。”可她心裡也犯嘀咕:羽林衛是皇帝的親衛,要是真嚴懲,萬一逼得他們兵變,那麻煩就大了。思來想去,她最終拍板:隻抓八個帶頭鬨事的砍頭,其餘人一概不追究,還下了道聖旨——“武官以後也能按資曆選清貴官”,算是給羽林衛們賠了個不是。
這下士族們可坐不住了,有個老臣在朝堂上抹著眼淚說:“太後這是飲鴆止渴啊!今日放縱武人鬨事,他日誰還把朝廷律法放在眼裡?”可胡太後隻當沒聽見——她那會兒正忙著跟情人清河王元懌膩歪,哪有心思管什麼“長治久安”?有識之士見此情景,心裡都涼了半截:連官員被毆打致死都隻輕描淡寫處理,這北魏的天,怕是要變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吏部尚書崔亮就搞出了個“按年資選官”的新製度——簡單說就是“誰當官時間長,誰就能升”,管你有沒有本事,先論資排輩再說。這製度一出來,罵聲一片:有能力的年輕人熬白了頭也沒機會,沒本事的老油條倒能混個大官。可奇怪的是,這製度竟一代代傳了下去,後來的吏部尚書們嘴上罵著,手裡卻攥得緊——為啥?因為按年資選官,吏部尚書最省心,不用考察人才,不用得罪人,到點按名單劃勾就行,多輕鬆!
就這麼著,北魏的選官製度從“論才”變成了“論熬”,有本事的武人寒了心,有才華的文人沒機會,朝堂上漸漸擠滿了隻會混日子的“老油條”。後來六鎮起義爆發,那些被排擠的武人紛紛投靠叛軍,北魏的江山也就此搖搖欲墜——誰能想到,那場羽林衛鬨事,竟成了王朝崩塌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司馬光說
臣觀北魏羽林之變,非獨武人凶悍之過,亦因朝廷處置失當也。張仲瑀排抑武人,失之偏激;羽林衛聚眾施暴,失之狂悖;胡太後輕罰首惡、曲從武人,失之姑息。夫治國者,當平衡文武,使武者有建功之途,文者有施政之位,若偏廢其一,必生禍亂。崔亮之“年資選官”,看似省事,實則堵天下賢才之路,此乃北魏速亡之伏筆也。為政者當以史為鑒,勿以一時之安,釀長久之患。
作者說
這場羽林衛鬨事,看似是“文武之爭”,實則暴露了北魏政權的“係統性缺鈣”——它既想靠武人鎮守邊疆,又不願給武人平等的政治地位;既想維持士族的統治根基,又無力調和士族與武人的矛盾。胡太後的“和稀泥”,本質上是用“妥協”掩蓋“無能”,而崔亮的“年資選官”,則是用“懶政”逃避“責任”。更值得深思的是,曆史上許多王朝的崩塌,都不是因為“大奸大惡”突然出現,而是從“小事糊塗”開始的:一次對暴力的縱容,一次對規則的破壞,一次對賢才的冷落,就像溫水煮青蛙,等察覺不對勁時,早已回天乏術。有時候,“苟且”看似能換來一時安穩,實則是在給未來埋雷。
本章金句:對錯誤的妥協,從來不是息事寧人,而是給更大的禍亂遞刀子。
喜歡人間清醒:資治通鑒智慧請大家收藏:()人間清醒:資治通鑒智慧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