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元年的建康城,空氣裡飄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不是秦淮河畔的脂粉香,也不是朱雀大街的點心甜,是南梁官員們急得冒火的焦糊氣。這年冬天冷得邪乎,可一群穿紫袍、戴烏紗的官員,卻齊刷刷跪在陳霸先府邸門外,膝蓋凍得發麻也不肯起來,活像一群被凍僵的老仙鶴。
領頭的吏部尚書顫巍巍舉著一卷黃麻紙,紙角都被手汗浸得發皺,上麵密密麻麻簽滿了名字,末尾還洇著幾滴暗紅——彆誤會,不是誰凍破了手,是這群人特意搞的“血書”,說是這樣才顯得“誠意滿溢”。有人嗓子都喊啞了,隔著朱漆大門喊:“陳公!您就應了吧!梁室氣數儘了,天下百姓都盼著您登基呢!”
門裡頭,陳霸先正對著一爐炭火發呆。他剛換上的錦緞袍子還帶著暖意,手裡捏著的茶盞卻涼了大半。不是他不想當皇帝,實在是這“皇帝”的位子,得“推讓”著來才好看。古人講究“名正言順”,要是人家一勸就答應,豈不成了急著搶位子的饞貓?傳出去,史官筆下不留情,將來得有多難聽。
於是他對著門外喊:“諸位大人快起來!梁室待我不薄,我豈能做這篡逆之事?你們這是陷我於不義啊!”喊完還特意讓管家去送薑湯,說彆凍壞了各位大人,就是不提“登基”半個字。
這一拒,就拒了三天。官員們天天來門口報到,從一開始的聲淚俱下,到後來蹲在牆根兒啃饅頭,再到互相借暖手爐,活像一群守著糧倉的老鼠,就等主人開門。陳霸先也不是鐵石心腸,夜裡聽著門外的咳嗽聲,心裡也犯嘀咕:再這麼耗下去,彆真凍出幾個病號,到時候登基大典上少了官員,那可就顯得不熱鬨了。
轉機出在第四天。太府卿謝哲揣著傳國璽綬來了。這謝哲是個老狐狸,知道硬勸沒用,特意穿了身最正式的朝服,捧著用錦盒裝著的璽綬,站在門口不喊不叫,就那麼端著。管家來報的時候,陳霸先正對著銅鏡整理胡須——其實他心裡早有譜,就等個“台階”。
他故意磨蹭了半炷香,才慢悠悠開了門。剛一露麵,謝哲“撲通”就跪下了,舉著錦盒哭:“陳公!這璽綬在我手裡,比千斤還重!梁主已下詔禪位,您若再不接,臣就跪死在這兒!”說著還真要往地上磕,陳霸先趕緊伸手扶,嘴裡還念叨:“謝大人快起來,這可使不得!”
就在兩人“拉扯”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炸響:“陳公!都到這份上了,您還猶豫什麼!”
眾人回頭一看,是將軍侯安都。這侯安都是陳霸先的老部下,性子急得像炮仗,最見不得磨磨蹭蹭。他穿著一身鎧甲,腰裡彆著劍,大步流星就闖了進來,一把抓住陳霸先的胳膊,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勁兒:“天下未定,百姓盼著主心骨!您再推讓,難道要讓北方的敵寇看笑話?”
陳霸先還想再說幾句場麵話,侯安都直接上手了。他左手架著陳霸先的胳膊,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半扶半拽就往內堂走——那內堂早就被布置成了臨時的“殿宇”,龍椅雖然是臨時趕製的,可鎏金的漆皮亮得晃眼。官員們一看這架勢,趕緊跟著往裡湧,嘴裡喊著“吾皇萬歲”,聲音比之前響亮了十倍。
陳霸先被按在龍椅上的時候,還故意掙紮了兩下,嘴裡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可眼睛卻不自覺地掃過殿內的官員——瞧著眾人跪拜的樣子,心裡其實早就樂開了花。侯安都站在旁邊,悄悄湊到他耳邊說:“主公,這會兒可彆再推了,再推,龍椅都該涼了。”
陳霸先這才“勉為其難”地歎了口氣,對著眾人說:“既然諸位大人執意如此,百姓又有期盼,那我便暫代此位,待天下安定,再另尋賢能吧。”這話一出口,底下的歡呼聲差點掀了屋頂。
沒過幾天,南郊的登基大典就辦得熱熱鬨鬨。陳霸先穿著十二章紋的袞服,戴著前後垂著珠串的冕冠,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祭天。禮官高聲宣讀冊文,說他“德配天地,功蓋寰宇”,陳霸先站在祭壇上,望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聽著山呼海嘯的“萬歲”聲,心裡明白——從今天起,這天下就姓陳了。
大典結束後,侯安都湊過來跟他開玩笑:“主公,當初我按劍逼您登基,您沒怪我吧?”陳霸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要不是你這急性子,我還得跟那群老臣磨幾天嘴皮子。不過你記住,下次可彆這麼莽撞,得給我留幾分體麵。”侯安都哈哈一笑,說下次一定注意,可那語氣裡的得意,誰都聽得出來。
至於那些一開始跪門的官員,後來都成了陳朝的開國功臣。有人私下裡說,當初那血書其實是用朱砂調了雞血,根本沒人真割手指頭——畢竟寒冬臘月的,割破手多疼啊。這話傳到陳霸先耳朵裡,他也沒生氣,隻是笑著說:“隻要心意到了,用什麼寫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司馬光說
陳霸先受禪建陳,看似“謙讓未遣”,實則深諳古人“禪讓”之禮的門道。古之王者,必以“德”立身,以“讓”顯仁,非如此,則難以服眾。侯安都按劍勸進,雖顯莽撞,卻暗合時勢——南梁末年,天下分崩,百姓苦亂久矣,此時需一強權之主定國安邦,若仍拘於虛禮,恐失民心。陳霸先順勢而為,既全了“謙讓”之名,又得了天下之實,此乃智者之舉。然其立國後,需以仁政補“篡逆”之嫌,方能使陳朝根基穩固,否則,縱有開國之功,亦難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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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這場“被迫登基”的大戲,本質上是古代權力交接的一場“儀式感表演”。陳霸先的“推讓”不是真客氣,官員的“跪勸”也不是真急切,侯安都的“按劍”更不是真逼迫——所有人都在默契地完成一場“權力合法化”的劇本。古人講“名不正則言不順”,哪怕手握實權,也得用“禪讓”“勸進”這套流程包裝,就像給鋒利的權力裹上一層柔軟的絲綢,既好看,又能讓人安心。
更有意思的是,這場表演裡藏著古代政治的“人情密碼”:官員們用“血書”表忠心,是為了在新朝謀個好前程;侯安都用“莽撞”顯忠誠,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陳霸先用“謙讓”樹仁德,是為了贏得百姓的認可。沒有誰是純粹的“好人”或“壞人”,所有人都在既定的規則裡,做著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而這場戲最成功的地方,在於它讓“篡逆”變成了“順天應人”——明明是權力的更迭,卻被包裝成“百姓期盼、群臣懇請”的美談。這也難怪後世很多開國皇帝,都學著陳霸先的樣子,演起了“三辭三讓”的戲碼,畢竟,比起“搶來的江山”,“送來的江山”聽著,總是更體麵些。
本章金句:權力從來不是硬搶來的,而是用“大家都信的理由”,順理成章接過來的。
如果你是文中的主人公陳霸先,麵對百官跪勸和侯安都的“強行扶位”,你會比他更沉得住氣,多推讓幾次,還是會借著侯安都的“台階”順勢答應?你又會怎麼對待那些一開始就積極勸進的官員,是重用他們,還是留個心眼兒觀察一番呢?歡迎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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