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市井說妖論神_白衣盜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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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市井說妖論神(1 / 2)

晨光熹微,薄霧如紗,尚未完全散去,靜水縣城卻已悄然蘇醒。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漸漸響起車輪碾過的軲轆聲、攤販支起貨架的吱呀聲、以及零星的吆喝叫賣。市集像一頭慵懶的巨獸,打著哈欠,開始吞吐著為新一天生計奔波的人們。

在靠近城隍廟的一棵老槐樹下,一方搖搖晃晃的破舊木桌,一把竹腿歪斜的椅子,便是說書人黃惜才的全部營生。他年約四十,麵容清臒,眼角已爬滿細密的皺紋,鬢角更是早早染上了霜色。一身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青布長衫,袖口處磨得起了毛邊,肘部還打著不甚齊整的補丁。他低頭,用那雙指節粗大、沾著墨漬與塵灰的手,小心翼翼地整理著幾本邊角卷曲、紙頁泛黃的舊書冊,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撫過的不是書頁,而是歲月沉甸甸的脊背。他的眼神裡,交織著讀書人特有的倦怠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如同驚弓之鳥,總防備著來自四麵八方的風吹草動。

“黃先生,今兒個又準備說道些啥新鮮段子?”一個挎著菜籃、剛從早市出來的老嫗路過,熟稔地笑著搭話。

黃惜才聞聲抬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皺紋因此更深了些:“阿婆早。今日…不講才子佳人,也不論英雄好漢,隻講一個‘論’字。”

“哦?‘論’?論啥?”老嫗好奇地停下腳步。

“論…神與妖。”黃惜才的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書卷氣,漸漸吸引了幾位早起閒逛的路人駐足。

“神妖論?”老嫗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又是這等玄乎的?聽著就叫人心裡頭發怵。不如講段《水滸》或是《說嶽》來得痛快,大家夥兒也愛聽!”

黃惜才眼底掠過一絲黯淡,卻不爭辯,隻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那幾本殘舊的《山海經》、《淮南子》注疏上,低聲道:“糊口罷了,阿婆見諒。”

他知道,在這煙火氣十足的市井之地,講什麼“神妖論”純屬自討沒趣,未必能討得好,甚至可能惹來麻煩。但他今日卻執意要講——並非多有把握,而是因為昨日深夜,他又夢見了故去多年的父親。夢中,父親依舊穿著那身漿洗發白的舊儒衫,對他搖頭歎息:“惜才啊惜才,你讀了一肚子聖賢書,滿腹經綸,難道就隻為苟活於世,連一句叩問世道的真話也不敢說麼?”

夢醒後,破屋漏進淒冷的月光,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父親的歎息。他望著蜷縮在薄被中熟睡的妻兒,心中五味雜陳。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仿佛要借此壓下胸腔裡的忐忑,將最後一部《述異記》殘卷在桌上擺正,清了清嗓子,終於開了腔。

“列位看官,父老鄉親們!”黃惜才的聲音起初有些乾澀,但很快便穩住,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今日小可不講風月,不演傳奇,隻與大家論一個‘理’字。而這理,便落在‘神’與‘妖’二字之上!”

稀稀拉拉的幾個路人被他的開場白吸引,圍攏過來。有人笑道:“黃秀才,又憋著什麼大招呢?莫不是又要掉書袋,講些俺們聽不懂的?”

黃惜才卻不急不躁,徐徐道來,聲音漸漸有了力量:“世間常道:神為善,妖為惡。拜神得福,遇妖招災。廟堂之高,江湖之遠,莫不如此認定。然則——”他話音刻意一頓,目光掃過漸漸多起來的聽眾,“果真如此麼?天地之大,萬物之奇,豈是一個‘非黑即白’所能道儘?”

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黃惜才仿佛未見,繼續道:“《山海經·大荒北經》有載:鐘山之神,名曰燭龍,人麵蛇身,赤色千裡,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此等形貌,若以常理論之,赤身千裡,人麵蛇身,豈非駭人聽聞,類同妖邪?然其睜眼為白晝,閉眼為黑夜,呼吸之間更替冬夏,掌四時晝夜,育化萬物,功莫大焉!此可謂之‘妖’乎?”

他又道:“反之,《山海經·西次三經》亦雲:西王母居昆侖,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戴勝,司天之厲及五殘。其貌不揚,甚是可怖,其職更主殺伐刑戮。然則天下人皆拜西王母,求其賜福延壽,禳災解厄,豈不謬哉?”

人群中漸漸安靜下來,一些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裡透出思索。黃惜才的聲音愈發清晰:“故小可今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妄言一句:神未必善,妖未必惡!善惡在乎心,而非在乎形;在乎行,而非在乎名!”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一膀大腰圓的壯漢猛地喝道:“黃惜才!你不過一個落魄秀才,竟敢在此胡言亂語,辱沒神靈!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一須發皆白的老者連連搖頭,拄著拐杖頓地:“荒唐!荒唐!聖人雲‘敬鬼神而遠之’,豈容你在此妄加評議,混淆視聽!”

卻也有幾個穿著長衫、看似讀書人模樣的青年微微頷首,似有所悟,彼此低聲交換著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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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惜才麵色白了白,但兀自挺直了那略顯佝僂的脊背,堅持道:“列位且靜心想一想:若有一神,高高在上,享儘人間香火供奉,卻對百姓疾苦視而不見,任憑旱澇頻仍、惡霸橫行,其可謂真善否?若有一妖,貌醜形怪,生於山野之間,卻庇佑一方水土,使風調雨順、鄰裡和睦,其可謂真惡否?”

他忽的將聲音壓得更低,卻更顯清晰,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近乎大膽的暗示:“譬如當今某些…嗯…某些人物,衣冠楚楚,堂皇冠冕,出入朱門華堂,卻欺壓良善,搜刮民脂民膏——此等人物,形為神,實則妖否?又如那…那遠處茂山之上,傳言中青麵獠牙、打家劫舍之輩,卻聽聞隻劫掠為富不仁之家,所得錢財儘數散與貧苦饑民——此等人物,形為妖,實則神否?”

人群頓時像炸開了鍋!

“大膽!”有人失聲驚呼,臉色發白地四下張望。“慎言!慎言!黃先生,禍從口出啊!”有好心人急忙拉扯黃惜才的衣袖,示意他趕緊閉嘴。卻也有人躲在人後,低聲附和:“細想起來…說得似乎…是這麼個理兒…”“就是,那趙員外家日日燒香拜佛,可對待咱佃戶,心黑著呢!”

黃惜才卻似已將顧慮拋諸腦後,朗聲道:“故曰:神者,未必不行惡事;妖者,未必不存善心。我等凡人,肉眼凡胎,豈可隻觀其表,不察其裡?隻聽其名號尊貴便頂禮膜拜,見其形容鄙陋便喊打喊殺?”

這時,人群外圍,一位身著略顯寬大的藍色道袍、麵容清俊、目光深邃的男子微微一怔,原本漫不經心、打量著市集風物的目光驟然凝聚,精準地落在人群中雖衣衫襤褸卻侃侃而談的黃惜才身上。他看似三十上下,氣質沉穩雍容,雖穿著樸素道袍,卻難掩通身的貴氣與久居人上的威儀。他悄然挪步,不動聲色地擠到人群前排,靜立聆聽,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探究與思索的光芒。

黃惜才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論述中,並未留意到這位特殊的聽眾:“昔孔子有雲:‘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即便聖人,亦不以言貌取人。奈何今人反而愈發淺薄,單以名號定善惡?以衣冠判正邪?”

他越說越激動,消瘦的麵頰泛起異樣的紅潮,聲音也揚了起來:“若依此論,那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竊國者衣紫腰金,位居廟堂,便可受萬民香火,便是神佛?竊鉤者鶉衣百結,身陷囹圄,便該千刀萬剮,便是妖孽?天下豈有這般道理!這世間黑白,難道果真如此涇渭分明?”

那道袍男子聞言,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揚起,眼中閃過激賞與深思之色。

忽然,一個刺耳的聲音猛地打斷道:“黃惜才!你個窮酸腐儒,考不上功名,便在此妖言惑眾,誹謗時政,指桑罵槐!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衣著光鮮、腰佩玉墜、滿臉驕橫之氣的紈絝子弟,帶著兩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家奴,分開人群走了過來。正是本地有名的惡少趙公子。

黃惜才臉色“唰”地變得慘白,氣勢頓消,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囁嚅道:“趙、趙公子誤會了…小可、小可隻是論古…借古喻今…絕無他意…”

“論古?借古喻今?”趙公子冷笑連連,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合,指向黃惜才,“你方才分明影射當今!說什麼‘衣冠楚楚,搜刮民脂’,說什麼‘竊國者侯’,這不是誹謗時政是什麼?我看你就是科場失意,心懷怨望!”

說罷,他對身後家奴使個眼色:“去,給我掀了他的破攤子!看他還敢不敢在此蠱惑人心!”

家奴應聲惡狠狠地上前。圍觀者紛紛驚慌後退,無人敢出聲阻攔。

黃惜才臉色慘白如紙,卻仍下意識地用身體護住桌上那幾本視若珍寶的舊書——那是他僅存的、可供謀生和慰藉的精神食糧了。

就在此時,那道袍男子輕咳一聲,緩步上前,擋在了黃惜才與趙公子的家奴之間,聲音平和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這位公子,何必動怒?”

趙公子斜眼打量他,見其一身道袍,氣度卻不凡,略收斂了些氣焰,但仍倨傲道:“你這道士,從哪冒出來的?有何見教?莫非要管本公子的閒事?”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溫潤,卻目光如炬:“貧道雲遊四方,今日途經寶地,聽這位先生所論,雖似驚世駭俗,然細聽之下,皆有所本,無非是闡發莊周‘盜亦有道’、王充《論衡》之‘問孔’‘刺孟’之餘緒,並非憑空杜撰,更非有意誹謗。公子若因言治罪,豈不寒了天下讀書人憂國憂民之心?亦有違聖人‘廣開言路’之訓。”

他言語溫和,引經據典,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儀透出。趙公子一時語塞,強辯道:“可他、他分明影射時政…”

“影射?”男子笑道,目光掃過周圍民眾,“公子聽出影射,是因為心中對此類現象有所聯想?還是這位先生確有明指某位具體之人?若心中無鬼,何懼泛泛之論?若天下承平,吏治清明,此等言論又何異於杞人憂天,徒增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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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被駁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指著道士“你…你…”了幾聲,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男子不再理會他,轉而向黃惜才拱手一禮,態度誠懇:“先生高論,發人深省。不知可否賜教:若依先生之見,神妖非以形分,善惡非以名判,然則世間紛擾,人心叵測,究竟該以何為憑,方能辨其真偽,明其是非?”

黃惜才見有人解圍,且對方言辭有理有據,態度謙和,稍定心神,沉吟片刻,謹慎答道:“以心辨之,以行察之。心正則形邪何妨?行端則名惡何傷?譬如蓮出淤泥而不染,君子困窘而不改其節。反之,心邪則形正何益?行惡則名美何補?觀其行,察其跡,久而自現。”

男子拊掌,眼中讚賞之意更濃:“善!如先生所言,則世間披著官服卻行魑魅之事者,可稱為妖;而某些身負汙名卻行俠仗義之士,反堪稱神了?”

黃惜才心中一震,愈發覺得此人絕不簡單,連忙謹慎道:“小可不敢妄斷…隻是…理,或許如此。”

趙公子見二人竟旁若無人地侃侃而談,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頓時惱羞成怒:“好哇!原來是一夥的!一個妖道,一個腐儒,真是般配!在此一唱一和,詆毀時政!給我一起打!”

說罷竟親自伸手要掀桌子。

道袍男子目光驟然一冷,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隻袖袍看似隨意地微微一拂,趙公子伸出的手便如觸電般猛地縮回,“哎呦”一聲,踉蹌著倒退了兩步,滿臉驚疑不定,隻覺手腕酸麻不已。

男子淡淡道:“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清淨之地,不宜動粗。”

趙公子心知遇上了高人,看看對方深不可測的眼神,又揉著自己發麻的手腕,色厲內荏地丟下一句:“你們…你們給本公子等著!”說罷,帶著同樣驚疑不定的家奴,悻悻然地擠開人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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