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惜才愣在原地,腦子裡一片混亂,待他反應過來,李賢已快走到院門口。他慌忙追出去:“公子!我送您!這巷子黑…”
然而,等他跌跌撞撞地追出院門,巷子裡已是漆黑一片,秋風卷著落葉打著旋兒,哪裡還有李賢的身影?那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腳步聲都未曾留下。
黃惜才獨自站在漆黑的巷口,望著無儘的黑暗,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遠比秋夜的寒風更刺骨。他回想起李賢出現後的點點滴滴:那不凡的氣度,那敏銳的問題,那慷慨卻令人不安的贈與,那看似無意實則關鍵的打聽,還有這鬼魅般消失的身手…
這人…究竟是誰?他真的隻是一個路過的商人嗎?他那些問題,真的隻是出於好奇?他留下銀錢和美玉,真的隻是出於同情?還有他最後那句關於“轉機”的話…
黃惜才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他慌忙轉身,像逃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衝回院子,緊緊閂上了那扇破舊的院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狂跳不止。
屋內,黃李氏早已迫不及待地拿起那袋銀錢,掂量著,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聲音都在發顫:“當家的!咱們…咱們發財了!這…這得有多少錢啊!還有這玉佩…天爺啊,我從來沒摸過這麼好的玉!”她拿起那枚白玉佩,對著昏黃的油燈仔細看著,愛不釋手。
黃菡也從裡屋跑了出來,好奇地看著母親手中的玉佩和錢袋。
“放下!”黃惜才突然厲聲喝道,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利嘶啞。
黃李氏嚇了一跳,差點把玉佩摔了,不滿道:“你吼什麼?!貴人賜的,憑什麼不能拿?難道還要退回去不成?退了咱們吃什麼?穿什麼?菡兒冬天的棉衣還沒著落呢!”
黃惜才臉色慘白,快步走過去,一把從妻子手中奪過玉佩和錢袋,緊緊攥在手裡,仿佛那是兩塊燒紅的烙鐵。他的手在劇烈顫抖。
“你…你們不懂…”他聲音發顫,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人…這人來得蹊蹺…問的話更是…更是要命!這錢…這玉…怕是…怕是買命錢啊!”
黃李氏被他這話嚇住了,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也變得不安起來:“你…你胡說什麼?那李公子看起來挺和氣的…”
“和氣?”黃惜才慘笑一聲,“那是你沒聽懂他的話!他句句都在套問!問我對時局的看法,問我知道什麼秘聞,甚至還打聽趙員外家…他絕不是普通商人!尋常商人怎會關心這些?又怎會有這般氣度,隨手拿出這許多錢財?”
他越說越怕,將那錢袋和玉佩緊緊抱在懷裡,卻又覺得無比燙手,在狹小的堂屋裡焦躁地踱步:“不行…不能收…明天…明天我就去打聽,看能不能找到他,把這些還回去…”
“你瘋了嗎!”黃李氏急了,“到手的錢財還能推出去?再說,你去哪兒找?人家早沒影了!就算找到了,你退回去,豈不是得罪了貴人?萬一他惱羞成怒…”
妻子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黃惜才最後一絲僥幸。是啊,找不到,找到了更不能退。收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甚至是一線…難以預測的“轉機”?退回,很可能立刻就會大禍臨頭。
他無力地癱坐在那把三條腿的椅子上,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雙手捂著臉,發出痛苦的、壓抑的呻吟聲。那袋銀錢和那枚玉佩,此刻沉重得仿佛要將他壓垮。
油燈的光芒微弱地閃爍著,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在漆黑的牆壁上,扭曲而模糊。
黃菡站在一旁,看著痛苦的父親和焦慮的母親,小臉上滿是懵懂和不安。他小聲地、怯怯地問:“爹…那個李叔叔…是壞人嗎?”
黃惜才抬起頭,看著兒子清澈卻帶著恐懼的眼睛,心中一痛,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是好人?還是壞人?送錢贈玉是善意?還是裹著蜜糖的毒藥?那些探問是關心?還是彆有用心?
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平靜了多年的、死水般的貧苦生活,似乎因為那個藍袍男子的突然出現,而被徹底打破了。一股潛藏的、令人心悸的暗流,已經開始湧動。
而此刻,寂靜的院門外,漆黑的巷子裡。李賢並未真正遠離。他無聲地立於陰影之中,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目光銳利如鷹隼,正透過破舊院牆的縫隙,冷冷地注視著屋內那一家三口在昏黃燈光下惶惑不安的影子。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弧度。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某種隱秘的信號。
喜歡白衣盜請大家收藏:()白衣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