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似乎看出了李致賢的疑慮,苦笑道:“大人不必疑心。草民……草民這般身份,這般過往,如同驚弓之鳥,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敏感。街麵上多生了幾副麵孔,鄰裡間多了幾句看似無意的打聽,草民這心裡……就安定不下來。”他頓了頓,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追憶的痛苦,“尤其是……尤其是最近京城不太平,茂兒爺……玉佩……讓草民想起了很多舊事。”
李致賢心中一動,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草民知道,大人正在查茂兒爺的案子,也在查那枚玉佩。”陳望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草民人微言輕,本不該多言。但……但有些事,憋在心裡十幾年,如同毒蟲啃噬,再不說出來,隻怕要帶進棺材裡,死不瞑目!”
他的情緒激動起來,胸膛起伏著:“太子殿下……殿下他是被冤枉的!他仁厚寬和,心係百姓,怎會……怎會行那大逆不道之事!”老人的眼中湧出混濁的淚水,“那所謂的證據,都是……都是栽贓陷害!”
“當年查抄太子府,草民雖隻是一個小小的翊衛校尉,但也看到了一些蹊蹺。那些人……那些來查抄的人,像是早有目標,直奔殿下的書房和寢殿,對一些明顯更值錢的器物視若無睹,反而對一些書信、印信格外‘上心’……還有,混亂中,我好像聽到內院有孩子的哭聲,還有……還有女人的尖叫,但後來官方的記錄裡,對這些卻隻字未提……”
陳望的話語零碎而混亂,充滿了個人情感,但其中透露的信息,卻與李致賢之前的某些推測隱隱吻合——太子案存在構陷的痕跡,而太子家眷的下落,可能並非檔案記載的那般清晰。
“那枚玉佩,”李致賢適時開口,將話題引向核心,“老先生可知其來曆?”
陳望抹了把眼淚,努力回憶道:“那玉佩……龍鳳呈祥,是殿下大婚時,陛下親賜,象征……象征嫡係正統,意義非凡。殿下平日並不常佩戴,多是重要典禮時才取出。太子妃……太子妃很是珍視。後來……後來殿下被廢,府中大亂,那玉佩……似乎就不見了下落。官方記錄說是罰沒入庫,但……但草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抬起頭,懇切地看著李致賢:“李大人,草民知道您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茂兒爺……他專偷那些為富不仁、欺壓百姓的貪官汙吏,這行事……這行事風格,不知為何,讓草民偶爾會想起……想起殿下當年私下裡對一些仗勢欺人的豪強的那種憎惡……當然,這隻是草民的胡思亂想,做不得準。”
陳望的話,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李致賢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漣漪。茂兒爺的行事,竟能讓太子舊部聯想到太子的喜惡?這僅僅是老人情感上的投射,還是……暗示著某種更深層次的聯係?
“陳老先生,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絕不可再對第三人提及。”李致賢神色肅然,“你可知道,當年構陷太子的,主要是哪些人?”
陳望身體一顫,眼中閃過強烈的恐懼,他張了張嘴,那個名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最終,他還是畏懼地搖了搖頭:“草民……草民不敢妄加揣測。那些人……勢力太大,太大……草民隻想安安穩穩度過殘生,今日前來,已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隻求大人,若有可能,將來……將來能為殿下說一句公道話,草民……死也瞑目了!”
他不再多言,重新拉起兜帽,深深一躬,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
書房內,燭火搖曳。李致賢獨自坐著,陳望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太子舊案、龍鳳玉佩、茂兒爺的行事風格……這些原本看似獨立的線索,似乎正在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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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子確係蒙冤,那枚象征正統的玉佩流落在外,是否意味著太子尚有血脈存於世間?茂兒爺針對貪官汙吏的舉動,是否不僅僅是為了劫富濟貧,更隱藏著為父複仇、追查真相的目的?
這個推論太過大膽,也太過駭人聽聞。但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釋茂兒爺對玉佩的關注,以及其行事中那隱隱超出普通義盜的針對性與目的性?
李致賢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秘密的邊緣,再往前一步,便可能是萬丈深淵,也可能是真相的曙光。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這驚人的推論中時,趙乾匆匆返回,臉上帶著一絲不安。
“大人,剛收到消息。陳望……陳老先生在回家途中,穿過一條暗巷時……失足跌入廢棄的溝渠,等被發現時……已經……斷氣了。”
李致賢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失足跌死?
在這深夜?
在他剛剛秘密拜訪過中樞令之後?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陳望的恐懼並非空穴來風。他這剛剛燃起的、微弱的線索之火,還未來得及照亮更多黑暗,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掐滅了。
是誰?張世榮?第二鴻?還是……那隱藏在更深處的、與太子舊案息息相關、絕不允許真相大白於天下的勢力?
李致賢緩緩坐回椅中,書房內燈火通明,他卻感到四周的黑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合攏而來。陳望用生命換來的零星線索,如同風中殘燭,而那雙在暗處窺伺、隨時準備撲殺知情者的眼睛,此刻,又落在了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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