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荒塚坡。
此地如其名,是前朝一片廢棄的亂葬崗,早已無人打理。歲月侵蝕,戰火蹂躪,使得此地墳塋傾頹,碑石橫斜,枯黃的蒿草長得比人還高,在夜風中發出簌簌的怪響,如同無數冤魂在低語。慘白的月光透過稀薄的雲層,勉強灑落下來,勾勒出扭曲的樹影和坍塌墓穴的黑黢洞口,更添幾分陰森鬼氣。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腐敗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
尋常百姓,即便是白天也絕少踏足此地,更遑論這深夜三更。
李致賢在趙乾及另外兩名最精銳親隨的護衛下,踏著及膝的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了坡地。他一身深色便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鬥篷,並未穿戴官服。趙乾三人則目光如鷹隼,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每一個可疑的陰影,每一叢搖曳的蒿草。遠處,按照李致賢事先的安排,另外七名好手已借著地形隱匿起來,形成了外圍的策應。
夜梟淒厲的叫聲偶爾劃破寂靜,令人毛骨悚然。
“大人,此地凶險,恐有埋伏。”趙乾壓低聲音,喉嚨有些發緊。這環境太適合設伏了。
李致賢麵色如淵渟嶽峙般沉靜,目光如炬,緩緩掃過這片猶如地獄般死亡的情形。“既來之,則安之。對方若想取我性命,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將我引至此地?若不想殺我,此地縱然艱險,亦存在著一線生機。”他心中那份關於“龍孫”的推論,宛如黑暗中的一絲曙光,讓他對此次會麵抱有一絲驗證的希望,儘管這希望如同風中殘燭,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他們在坡頂一片相對開闊、能看到四周動靜的破敗祭壇殘址前停步。殘破的石製供桌歪斜著,上麵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鳥糞。
時間一點點流逝,四周除了風聲和蟲鳴,再無其他動靜。約定的三更已過,邀約者卻遲遲未現。
就在趙乾忍不住再次出聲建議撤離時,異變陡生!
並非來自他們期待的會麵者,而是來自四麵八方!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夜幕,並非一枚,而是十數枚弩箭,從不同方向的黑暗處激射而來,目標明確,直指李致賢及其身邊三人!箭簇在微弱的月光下閃著幽藍的寒光,顯然淬有劇毒!
“保護大人!”趙乾嘶吼一聲,與兩名親隨瞬間拔刀,舞動如輪,奮力格擋。叮當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四濺。一支弩箭擦著李致賢的鬥篷邊緣掠過,深深釘入他身後的殘破石柱,箭尾兀自顫抖不休。
埋伏!而且是致命的埋伏!
對方根本就沒想會麵,目的就是刺殺!
李致賢心猛地一沉,他之前的推斷錯了?這根本就是張世榮,或是其他不希望他查下去的人布下的殺局?那封信,隻是一個誘他出城的餌?
不容他細想,第一波弩箭剛過,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數十名身著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蒿草叢中、從殘破的墓碑後躍出,手中鋼刀閃爍著致命的冷光,無聲無息卻又迅捷無比地撲殺過來!這些人動作整齊劃一,配合默契,進攻路線刁鑽狠辣,絕非尋常江湖匪類,更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或軍中精銳!
“結陣!向外突圍!”趙乾臨危不亂,與兩名親隨背靠背將李致賢護在中間,刀光霍霍,奮力抵擋著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攻擊。刀劍碰撞聲、怒吼聲、利刃入肉的悶響瞬間充斥了這片死寂的坡地。
李致賢被護在中心,雖也習過些防身武藝,但在此等激烈的搏殺中幾乎派不上用場。他緊握著袖中暗藏的一柄短匕,心臟狂跳,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對方的目的是殺人滅口,手段狠辣果決,必須要儘快突圍,與外圍策應的人手彙合!
然而,襲擊者的數量遠超預估,而且武功高強。趙乾三人雖勇,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一名親隨為了替李致賢擋開側麵襲來的一刀,肩頭被狠狠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襟。
“大人小心!”趙乾格開迎麵劈來的一刀,卻被另一人從側下方撩來的刀鋒逼得連連後退,陣型眼看就要被衝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
一道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奇異哨音,不知從何處響起,短促而急迫,仿佛某種指令。
緊接著,異變再起!
襲擊者外圍,靠近坡下的位置,突然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叫和悶響!幾名正在向前衝殺的黑衣刺客,毫無征兆地撲倒在地,背後或頸側,赫然插著幾枚造型奇特的、泛著幽光的梭形飛鏢!
不等刺客們反應過來,一道比夜色更濃的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獵豹,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從一叢高大的蒿草後竄出,直插戰團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