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染坊內的死寂，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李致賢一行人緊緊包裹。血跡的憑空消失，讓這片焦黑狼藉的廢墟瞬間充滿了詭譎難測的危險氣息。趙乾與兩名親隨立刻呈三角陣型將李致賢護在中心，刀已半出鞘，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處殘垣斷壁、每一叢搖曳的荒草。
“大人，此地詭異，不宜久留。”趙乾壓低聲音，喉嚨發緊。空氣中除了焦糊與黴爛的氣味，似乎還隱隱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與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李致賢沒有立刻回應。他蹲下身，仔細查看血跡最後消失的那片地麵。泥土潮濕，混雜著碎磚和草木灰，並沒有明顯的足跡。他的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幾步之外，一截半埋在瓦礫下、被燒得炭化的木梁邊緣。
那裡，掛著一小縷極細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深藍色絲線。
李致賢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將那縷絲線挑起，放在掌心仔細觀察。這絲線質地細膩，顏色沉穩，雖沾染了灰塵，但仍能看出其本身的優良品質，絕非尋常百姓或底層江湖人士所能常用。更重要的是，這縷絲線的纖維結構和染色工藝，給他一種隱隱的熟悉感。
這不是茂兒爺夜行衣上的料子。那夜行衣是粗劣的深色棉麻，旨在隱蔽而非舒適華貴。這縷深藍絲線，更像來自……某種特定製式的官服，或者，是某些有身份地位之人偏好的常服麵料。
難道昨夜除了他們和茂兒爺，還有第三批人進入過這片染坊？是追殺茂兒爺的人？還是……另有其人？
“仔細搜索這片區域，注意任何不尋常的痕跡，特彆是……這種顏色的布料纖維。”李致賢將絲線展示給趙乾等人，低聲吩咐。
四人立刻以血跡消失點為中心，呈扇形向外小心搜索。廢墟地形複雜，倒塌的屋架和巨大的染缸形成了許多視覺死角。搜索進展緩慢，且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轉角後麵藏著什麼。
就在一名親隨檢查一個側翻的破舊染缸內部時，異變再生！
“嗖！”
一支短弩箭毫無征兆地從一堆焦黑的木料後方疾射而出，直取那名親隨的咽喉！速度快得驚人！
“小心！”趙乾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將那親隨推開！
“篤！”弩箭擦著親隨的耳畔掠過，深深釘入了他身後的染缸壁，箭尾劇烈震顫！
“有埋伏！”趙乾低吼，三人瞬間收縮陣型，將李致賢緊緊護住，目光死死鎖定弩箭射來的方向。
然而，那邊隻有一片寂靜的廢墟，偷襲者一擊不中，並未現身，也未繼續攻擊。
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敵暗我明，對方顯然熟悉此地地形，而且手段狠辣，目的明確——殺人！
李致賢心頭凜然。這絕非茂兒爺的風格。是張世榮派來滅口或阻撓他調查的人？他們是如何如此精準地找到這裡，並提前設伏的？難道他身邊的眼線，比他想象的還要貼近核心？
“撤！”李致賢當機立斷。在如此不利的環境下與未知的敵人纏鬥，智者不為。
趙乾三人護著李致賢，保持著高度警戒，緩緩向高牆方向退去。期間，又從不同方向射來兩支冷箭，皆被格擋或避開，對方始終隱匿不出，如同陰影中的毒蛇。
艱難地翻越高牆，回到之前的死巷，與外圍接應的親隨彙合，李致賢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心情卻愈發沉重。染坊之行，非但沒有找到茂兒爺，反而印證了“身邊人”泄密的可能，並遭遇了訓練有素的伏擊。
“大人，您看這個。”一名在外圍警戒的親隨上前，手中捧著一塊稍大些的、同樣質地的深藍色布料碎片，“這是在巷口發現的，像是被人匆忙間掛扯在破損的牆磚上留下的。”
李致賢接過這塊布料，比那縷絲線更具辨識度。這是一塊錦緞的邊角，質地緊密，光澤內斂，深藍色底上，用更深的絲線織出了細密的雲紋。這種紋樣和質地……
他猛地想起來了！這是宮內賞賜給部分高階官員，或者某些有爵位的勳貴之家，用以製作常服的特定錦緞！張世榮府上的核心人物，就常穿這種料子的衣服！
伏擊者，果然是張世榮的人！他們不僅知道他的行蹤，甚至可能一直暗中尾隨，伺機而動！
怒火與寒意交織在李致賢心頭。張世榮的囂張與狠毒，遠超他的預估。
回到中樞令衙門的安全屋，李致賢屏退左右，獨自對著燭火，將那塊深藍色雲紋錦緞碎片與那縷絲線並排放在桌上。染坊的伏擊，血跡的消失，茂兒爺的不知所蹤，張世榮的步步緊逼……所有線索都亂成一團麻。
但他知道，越是如此，越需要冷靜，找到那個能解開所有疙瘩的線頭。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塊錦緞碎片上。張世榮勢力的觸角，必須斬斷。而這塊布料，就是一個突破口。雖然無法直接憑此指控張世榮，但順藤摸瓜，或許能找到其手下具體執行刺殺或監視任務的人員，進而找到其與張世榮聯係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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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茂兒爺指引的胡記當鋪那條線，也不能放鬆。
“雙管齊下……”李致賢喃喃自語。
他立刻喚來趙乾，做了兩手安排。
第一，針對張世榮勢力。將布料碎片交給絕對信任的、未曾參與近日核心行動的另一組人手，命他們暗中查訪京城內能夠織造、或者有渠道獲得這種特定官用錦緞的織坊、綢緞莊。重點排查與張府有往來，或者背景複雜的店鋪。試圖通過布料來源，反向追蹤到具體的人物。
第二，針對胡記當鋪。加派精明強乾、善於偽裝的眼線，混入西市，以各種身份接近胡記當鋪，不僅要監視其人員往來，更要設法打探其內部運作，尤其是近期是否經手過特殊的玉佩類物件。
安排下去後，李致賢強迫自己休息了幾個時辰。連續的驚險與殫精竭慮，讓他的精神也感到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