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夜,齊鬆年因為心緒不寧,並未像往常一樣早早睡下,而是就著微弱的油燈,呆呆地望著牆壁。
後窗傳來極有規律的、如同蟲鳴般的三長兩短叩擊聲。
齊鬆年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懼淹沒。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顫抖著走到窗邊,壓低聲音:“誰?”
窗外傳來一個低沉而略顯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齊叔,是我。聽說您昨日受了驚,可還安好?”
聽到這個聲音,齊鬆年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幾乎要老淚縱橫。他連忙輕輕打開後窗,一道矯健的黑影如同狸貓般滑了進來,落地無聲。
來人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他身形挺拔,動作間透著一股乾練與力量感,雖然看不見麵容,但感覺年紀並不很大。
“少……少爺……”齊鬆年聲音哽咽,便要行禮。
黑衣人連忙伸手扶住他,目光快速掃視了一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屋內,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和愧疚:“齊叔,跟您說過多少次了,不必如此。您是我們的長輩。”他將齊鬆年扶到唯一的破凳子上坐下,自己則站在陰影裡,低聲問道:“昨日之事,究竟怎麼回事?那幾個青皮,我已經派人去‘敲打’過了,他們以後不敢再騷擾您。”
齊鬆年定了定神,將昨日被青皮圍堵,以及被一位“李恩公”所救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包括李致賢的氣度、詢問、贈銀以及留下的“墨韻齋”聯絡點。
黑衣人——也就是茂兒爺,或者說,趙茂——聽完,眉頭緊鎖。
“李致賢……”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中樞令……他怎麼會恰好出現在那裡?還如此巧合地幫了您?”
“老奴也覺得蹊蹺。”齊鬆年憂心忡忡道,“這位李大人,似乎……似乎在查探什麼。他看老奴的眼神,不像隻是路見不平。少爺,他會不會……會不會已經查到了什麼,故意接近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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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茂沉吟不語。李致賢這個人,他暗中觀察已久。此人並非張世榮那樣的奸佞之徒,有其原則和底線,甚至可以說是個能吏、清官。但他畢竟是朝廷高官,是皇帝派來專門調查“茂兒爺”案的人。他的立場,天然與自己敵對。
他為什麼會對齊叔感興趣?是因為貓鷹標記?還是因為查到了齊叔過去的身份?
“齊叔,您放心,我會查清楚這個李致賢的意圖。”趙茂沉聲道,“無論如何,您的安全最重要。此地恐怕已不安全,是否需要我安排您暫時離開京城避一避?”
齊鬆年卻搖了搖頭,混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不,少爺,老奴不走。老爺將最後的囑托交給我,東西也在我這裡。我若走了,萬一……萬一那位‘有緣人’來了,找不到我怎麼辦?我答應了老爺,要守到最後。”
他口中的“老爺”,自然就是那位舍命救出趙茂、並將其撫養長大的“老土匪”。
趙茂看著老人倔強而蒼老的麵容,心中一陣酸楚。他知道,齊叔對父親的忠誠,是刻在骨子裡的,那是用生命和歲月都無法磨滅的印記。
“可是……”
“少爺不必擔心。”齊鬆年打斷他,“老奴活了這麼大歲數,早就活夠了。隻要能完成老爺的托付,死又何懼?隻是……那位李大人……老奴該如何應對?”
趙茂思索片刻,道:“暫時按兵不動。他若再來尋你,你依舊裝作普通落魄匠人,小心應對,莫要輕易透露任何信息。一切,等我查清他的真實意圖再說。我會加派人手在附近保護您,若有異常,我們會第一時間知道。”
“好,老奴聽少爺的。”齊鬆年點頭。
趙茂又叮囑了幾句,留下一些銀兩和傷藥,便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從來路離去,完美地避開了李致賢布下的所有監視眼線。
齊鬆年關好窗戶,回到草席邊坐下,心中卻並未感到多少輕鬆。李致賢的窺探,少爺的現身……這平靜了十七年的死水,終於被徹底攪動了。風暴,似乎即將來臨。
而與此同時,躺在中樞令衙門寢室床榻上的李致賢,也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他派去監視的人回報,齊鬆年今日一整天都未曾出門,也無任何訪客。
一切正常。
正常得,有些過分。
他有一種直覺,就在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之下,某些重要的接觸或者變化,已經發生了。隻是,那網眼似乎還不夠細密,讓最關鍵的魚兒,悄然溜過。
他翻了個身,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那個“老土匪”的輪廓,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卻又仿佛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濃霧。他到底是誰?現在藏身何處?他與齊鬆年,又是以何種方式聯係?
而他自己,又該如何撬開齊鬆年那看似脆弱、實則堅韌的蚌殼,取出其中隱藏了十七年的珍珠與秘密?
就在這思緒紛擾間,遠處,似乎傳來了一聲極其短暫的、金屬交擊的銳鳴,旋即又消失在夜風中,快得讓人以為是幻覺。
李致賢猛地從床上坐起,側耳傾聽。
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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