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五年十月初八,皖山防線,黃昏時分。
“終於是……結束了。”
大瀚的太子南宮準獨自拄著染血的長劍,站在殘破的城樓上往下望。
城下是屍橫遍野的戰場,昔日震天的廝殺聲此刻終於是停歇下來了。
太子南宮準胸腔中積壓的怒火與悲痛,也終於隨著陳軍的覆滅徹底消失,化作一陣暢快。
陳安麾下最後的五千精銳,在瀚軍的前後夾擊下幾乎全軍覆沒。
那些昨日還在城牆上叫囂的陳軍士兵,此刻或倒在血泊中,或被俘虜跪地求饒,再也沒有往日的囂張氣焰了。
遠處的山林裡,陳安逃跑時留下的痕跡早已被瀚軍斥候發現。
隻是南宮準並未下令深追,而是讓他們試著追一追就好,差不多就得了。
畢竟沒了這五千精銳,陳安回到陳國便是喪家之犬。
陳國朝堂上的非議和群臣的發難,足以讓他焦頭爛額了,他往後也基本沒能力對大瀚構成威脅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一路追擊下去,很有可能翻車。
畢竟自己前不久也算是剛愎自用了一把,強行下令出征。
現在能打贏就不錯了,還是見好就收吧。
“啟稟太子殿下!陳軍殘部已全殲,僅陳安率領數騎親兵逃脫!”
副將單膝跪地,聲音裡滿是疲憊,卻難掩勝利的激動。
“好!”
南宮準重重點頭,抬手抹去臉上的泥汙和血漬。
夕陽的灑在他的身上,大仇得報的快感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父皇的仇、將士的恨,總算是討回了大半!
陳安啊陳安,你費儘心機奪下的皖山防線,終究成了你的埋骨之地。
即便你僥幸逃脫,往後的日子,也隻會在惶惶不安與眾叛親離中度過。
可這暢快並未持續太久,便被一陣刺骨的沉重取代。
南宮準再次低頭看向城下,那些穿著瀚軍服飾的屍體,密密麻麻地鋪在城牆下,與陳軍的屍體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心中猛地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鬱悶瞬間淹沒了方才的快意。
“快,快去清點傷亡。”
南宮準聲音沙啞地下令道。
副將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哽咽地彙報道:
“殿下,原有防線守軍八千,僅存不足三百。陛下帶來的一萬步兵,生還者不足五百……算上此次出征的兩萬將士,我軍傷亡過半,能戰之士僅剩八千餘人。”
南宮準痛苦地閉上眼,沒有回答。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父皇率一萬將士出征時的決絕,浮現出陸昭將軍生前的麵容,浮現出那些跟著他衝鋒陷陣的士兵們的臉龐。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再也回不去了。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城磚上,與早已乾涸的血跡融為一體。
城牆下,幸存的將士們正默默地清理戰場。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將同胞的屍體抬到一起,臉上滿是悲痛與麻木。
仗打贏了確實很好,但是他們的同胞卻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為他們收斂屍骨,讓他們不埋骨他鄉,就是最後能做的事了。
殘破的城牆搖搖欲墜,城磚上的箭孔密密麻麻。
城外外不遠處的護城河被屍體填滿,河水泛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這座被鮮血浸透的防線,即便奪了回來,也早已是破敗不堪。
如果想要修複到以往的樣子,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更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完成。
“殿下,此處的防線殘破不堪,需要儘快組織人手修繕,否則若是陳軍卷土重來,恐怕是難以守住啊。”
副將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南宮準睜開眼,目光掃過眼前的殘垣斷壁,心中的鬱悶更甚。
勝利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沉甸甸的責任與悲痛。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好,傳我將令,重傷士兵送往後方救治,輕傷者協助清理戰場,餘下將士隨我修繕城牆。另外,派斥候密切監視陳安動向,防止其反撲。”
“是!”
吩咐完軍務,南宮準提著長劍,一步步走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