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外的王管家笑容可掬，身後的禮盒看起來也頗為精致，但我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福瑞商行的王掌櫃？這可是安北縣手眼通天的人物，據說和縣太爺都能稱兄道弟。他的消息怎麼會如此靈通？自己這邊剛還清賭債，他的人就找上門來了？
是老刀那邊走漏了風聲？還是劉爺故意散播的消息？或者……昨晚那雙暗處的眼睛，根本就是王掌櫃的人？
一瞬間，我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他知道，拒絕或者表現出一絲慌亂，都可能引來更大的麻煩。對方既然找上門，就是有所圖，而且自認為拿捏住了自己。
“原來是王掌櫃的管事，失敬、失敬。”我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臉上擠出一絲符合原主身份的、略帶倨傲又有些受寵若驚的表情。“隻是，我這破地方，恐怕招待不了貴客。”
那王管家嗬嗬一笑，仿佛沒聽出我話裡的疏遠，自顧自地邁步走了進來，目光飛快地在破廟裡掃了一圈，看到角落裡堆著的簡陋工具和石柱、侯青警惕的眼神，以及躲在後方麵帶驚惶的蘇婉清，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卻也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蔑。
“羅爺說笑了，英雄不問出處嘛。”王管家一擺手，身後的小廝將禮盒放在地上，“一點薄禮，不成敬意。我家掌櫃的，是真想跟羅爺交個朋友，談筆合作。”
我示意侯青打開禮盒，裡麵是幾匹不錯的綢緞和一些精致的點心。手筆不小。
“王掌櫃太客氣了。不知想談什麼合作？”我沒有碰那些禮物，直接問道。
“明人不說暗話。”王管家湊近一步，壓低了些聲音，“羅爺是能人，能弄到那等品相的雪花鹽，佩服。隻是，這買賣風險大，一個人做，難免紮眼。我家掌櫃的意思，由我們福瑞商行提供本錢和銷路，羅爺您呢，就負責……生產。利潤嘛，好商量，絕對比您自己零敲碎打強得多。如何？”
條件聽起來似乎很優厚。但我心裡冷笑，這分明是想空手套白狼，用一點本錢和所謂的“銷路”就吞掉他的核心技術和他這個人。一旦答應，他立刻就會從合作夥伴變成被圈禁的工匠，生死全在彆人一念之間。
“王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搖了搖頭，語氣儘量緩和但堅定，“不過，那鹽我也是偶然得了一點門路，數量極少，而且極不穩定，實在當不起王掌櫃如此看重。合作之事，恐怕要辜負王掌櫃的美意了。”
王管家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羅爺，這安北地界上，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我家掌櫃是誠心誠意，這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話語裡已經帶上了淡淡的威脅。
石柱在一旁聽得怒氣上湧，拳頭捏得咯咯響，侯青趕緊拉了他一把。
我心中警鈴大作，知道不能硬頂，隻好采取拖字訣。我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王管家，實不相瞞，那供貨的北地客商行蹤不定，下次什麼時候來，能帶來多少貨，我心裡也沒底。這樣，容我些時日，等我聯係上那邊，問清楚情況，再給王掌櫃一個準信，如何？”
王管家眯著眼看了我半晌，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是真是假。最終，他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也好。那我們就等羅爺的好消息。希望羅爺……彆讓我家掌櫃等太久。禮物請收下，算是見麵禮。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拱拱手，帶著小廝轉身離開了。
破廟裡陷入一片死寂。
“大哥！他們沒安好心！”石柱第一個吼了出來。
“我知道。”我臉色陰沉，“他們是聞到味的老虎，想一口把我們連皮帶骨吞下去。”
侯青憂心忡忡：“大哥，我們騙得過他嗎？他肯定還會再來！王掌櫃在安北縣的勢力太大了，我們惹不起啊！”
蘇婉清小臉煞白，聲音發顫：“他們……他們會硬搶嗎？”
“暫時不會。”我強迫自己冷靜分析，“他們不確定我們的底細，不確定我們背後是不是真有什麼北地客商，也還沒摸清我們製鹽的地方。他們想用最小的代價拿下，所以先來軟的。但我們拖不了多久。”
壓力前所未有的大。賭坊劉爺的麻煩剛解決，又來了一個更狠的王掌櫃。就像走在懸崖邊上。
我的目光掃過麵前三人恐懼而又依賴的眼神，最終落在蘇婉清蒼白的小臉上。她剛剛因為那錠銀子而生出的一點安全感，此刻顯然又被徹底擊碎了，眼神裡充滿了彷徨和無助。
不能倒下。我深吸一口氣。如果自己慌了，這個剛剛有點起色的小團體立刻就會分崩離析，等待我們的絕不會是好下場。
“柱子，猴子，計劃不變！”我的聲音重新變得堅定，“立刻去找合適的據點，越快越好！我們必須儘快離開縣城，躲起來！”
“婉兒，”我又看向蘇婉清，儘量讓語氣溫和，“彆怕。收拾東西，有用的都帶上。我們得走了。”
蘇婉清看著我在巨大壓力下依然努力保持鎮定的樣子，看著我為自己這些人謀劃生路，心中的恐懼似乎找到了一點依靠。她用力點了點頭，開始默默地、飛快地收拾那少得可憐的行囊。
石柱和侯青也被我的鎮定感染，壓下心中的慌亂，轉身就要出門去找地方。
然而，就在此時，廟外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和尖銳的銅鑼聲！
緊接著，是聲嘶力竭的、充滿了驚恐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城郊的寂靜，也讓破廟內的四人臉色劇變！
“北莽人打過來啦！快跑啊！北莽騎兵殺到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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