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品絲棉碎布帶來的寒意，比洞外的風雪更甚。它像一根無形的刺，紮在每個人心頭，提醒我們這看似安穩的洞穴，可能連接著更危險的漩渦。
沈煉將布片收起，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此事暫且壓下，不得外傳。”他目光掃過我們，“當務之急，是活下去，站穩腳跟。”
道理誰都懂，但不安的種子已經種下。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像一群忙碌的工蟻，竭力經營著這個臨時的家。石柱和狀態稍好的夜梟衛負責加固洞口和山寨外圍的防禦，用倒塌的木料和石塊壘砌矮牆，設置絆索和警鈴。蘇婉清和李秀芹帶著侯青，將那些發黴的粟米仔細篩撿，混合著挖來的野菜根和偶爾捕到的、瘦骨嶙峋的雪兔，勉強維持著食物供應。韓墨則帶著我，還有時而清醒、時而昏睡的徐淵，開始係統地整理那些從玄火教帶出的卷軸。
卷軸內容龐雜，除了部分玄火教的邪典和北莽文字記載，竟真的夾雜著一些前朝的地理水文圖、礦脈分布草圖，甚至還有幾頁殘缺的、關於火藥配比的筆記！雖然粗陋，卻給了我極大的啟發和印證。
“看這裡，”我指著一幅模糊的礦脈圖，對韓墨和徐淵說，“黑風山往東五十裡，標注有一處‘硝石洞’。”
“硝石？”徐淵咳嗽著，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就是你那‘驚雷’之物所需？”
“對！還有硫磺，圖中也有標注，在更南邊的‘火硫穀’。”我壓抑著激動，“如果能找到這兩樣，我們就能自己配製穩定的火藥！不止是驚雷，還能製造更可靠的武器！”
韓墨撚著胡須，眼中精光閃爍：“若能成，我等在此地，才算真正有了立足之本！否則，坐吃山空，遲早困死。”
希望再次燃起，這次更加具體。
我將尋找硝石和硫磺作為最高優先事項。沈煉對此也表示支持，在生存和力量麵前，任何潛在的風險都得靠後。他派出了阿七和兩名最得力的夜梟衛，由我帶隊，前往地圖標注的硝石洞探查。侯青死活要跟著去，說他鼻子靈，能辨礦味。
我們四人帶著簡陋的工具和僅夠三天的乾糧，頂著寒風再次出發。根據地圖和韓墨的推斷，我們避開可能的官道和村落，專走荒僻山嶺。
一路上並不平靜。我們遇到了一小股餓紅了眼的狼群，阿七的短刃和夜梟衛的弩箭解決了大部分，石柱他堅持跟來負責背物資和護衛）用蠻力砸碎了一頭撲向我脖頸的頭狼顱骨。也遠遠看到了疑似北莽遊騎的小隊身影，我們立刻隱蔽，直到對方消失在地平線。
兩天後，我們終於找到了地圖上那個不起眼的“硝石洞”。洞口被積雪和枯藤掩蓋，扒開後，一股濃烈的、類似煙火味的刺鼻氣息撲麵而來。
“是這裡！就是這味道！”侯青興奮地低叫。
洞內不深，但空間不小。岩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結晶體，在火把照耀下泛著暗淡的光澤。我用刀刮下一點，放在舌尖嘗了嘗，那熟悉的鹹澀冰涼感傳來——是硝石，純度似乎還不低！
“快！收集！”我壓抑著狂喜，下令道。
我們用工兵鏟和刀，小心翼翼地刮取岩壁上的硝石結晶，裝入帶來的皮袋和麻袋中。這活兒不輕鬆，粉塵飛揚，嗆得人直流眼淚咳嗽，但每個人都乾勁十足。這是我們活下去、甚至翻盤的希望！
裝了滿滿五大袋，估摸著夠用一段時間，我們才停手。不敢久留，立刻踏上歸途。
回程比去時更緊張，背著沉重的硝石，每一步都感覺背後有眼睛盯著。幸運的是，沒有遇到大的麻煩，隻是在靠近黑風山時，發現了幾處不屬於我們的新鮮腳印，腳印淩亂，似乎有人在附近搜尋。
我們心頭一緊，加快腳步，繞了些路，從那個隱蔽的懸崖裂縫返回了山洞。
“回來了！”守在洞口的石柱第一個看到我們，甕聲甕氣地喊道，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眾人聞聲圍攏過來，看到我們帶回的鼓鼓囊囊的袋子，都鬆了口氣，隨即露出期待的神色。
“成了？”沈煉簡短地問。
我點點頭，拍了拍沾滿硝石粉末的袋子：“純度不錯，量也夠用一陣子。”
韓墨撫掌：“好！太好了！天不亡我等人傑！”
連躺在草鋪上的趙鐵鷹都微微側過頭，獨眼看向那幾袋硝石，眼神閃爍。
顧不上休息，我立刻開始硝石的提純工作。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順利很多。在靠近地下河的地方，我用找到的破鍋和瓦罐搭建起簡易的過濾裝置，將硝石溶解、過濾、重結晶。侯青和蘇婉清幫忙打下手，李秀芹則負責照看火堆，保證熱水供應。
幾天後，第一批雪白、相對純淨的硝石晶體被製備出來。同時，沈煉也派出的小隊，冒險前往更遠的“火硫穀”，帶回了數量較少、但同樣可用的硫磺塊。木炭更容易獲取，山洞裡不缺柴火，挑選質地均勻的木材悶燒即可。
材料齊備的當晚，在主洞中央，我當著所有人的麵，開始了黑火藥的正式配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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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極其小心。我將提純後的硝石、研磨好的硫磺和木炭粉末，按照記憶中的最佳比例，在一張攤開的乾淨皮子上混合。每一次攪拌都輕緩柔和，避免任何摩擦和撞擊。洞內鴉雀無聲，隻有粉末沙沙混合的細微聲響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最終，一小堆灰黑色的粉末呈現在皮子上。
我取出一小撮，放在一塊石片上，用火折子點燃。
“嗤——”
一道耀眼的火光猛地竄起，迅速燃燒殆儘，留下少許白煙。
成了！顆粒化程度雖然不如上次用蛋清處理的，但燃燒速度和效果，遠超玄火教的劣質火藥！
“成功了！”侯青第一個歡呼起來。
石柱咧開大嘴。韓墨和徐淵對視一眼，眼中是難以抑製的激動。蘇婉清和李秀芹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連沈煉，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快的弧度。
阿七默默地看著那堆火藥，又看了看我，眼神深邃。
趙鐵鷹掙紮著坐起身，死死盯著那堆看似不起眼的灰黑色粉末，獨眼中光芒大盛，喃喃道：“好……好東西……”
我抓起一把配製好的火藥，感受著那粗糙而充滿力量的質感，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有了它，我們才算真正在這黑風山上，紮下了一根能刺破黑暗的釘子。雖然依舊弱小，雖然強敵環伺，雖然謎團未解，但至少，我們掌握了點燃希望的火種。
這火種，終將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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