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營巡狩北麓、以火銃齊射輕鬆擊潰探子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不出三日便傳遍了北地各個角落。“黑風銃”、“震雷隊”的名頭不脛而走,原本一些蠢蠢欲動的勢力,頓時收斂了不少,至少明麵上的窺探少了許多。
但山寨核心層的氣氛並未因此輕鬆。沈煉的判斷沒錯,真正的威脅來自南方。阿七的斥候拚死傳回確切消息:駐紮在百裡外“定北堡”的邊軍參將吳振業,已接到上峰密令,責令其“剿滅黑風山匪患,奪回前朝秘卷”。吳振業麾下有八百戰兵,雖多是老弱,但裝備相對齊整,更有少量騎兵。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朝廷的正統力量,一旦大舉來攻,性質將完全不同。
“八百人……正麵抗衡,我們毫無勝算。”韓墨看著沙盤上代表定北堡的標記,臉色凝重,“即便憑借地利和火銃能造成殺傷,一旦被圍困,山寨糧草撐不過半月。”
“不能讓他順利出兵。”徐淵咳嗽著,手指艱難地指向沙盤上定北堡與黑風山之間的區域,“需……阻其糧道,亂其軍心。”
“釜底抽薪?”沈煉眼中寒光一閃。
“正是。”韓墨接口,“吳振業此人,貪財好利,麾下軍紀渙散,全靠克扣軍餉和勒索地方維持。若能斷其糧餉,或散其軍心,其勢自潰。”
道理誰都懂,但如何操作?我們人手有限,主動出擊攻擊糧隊風險極大。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直沉默的趙鐵鷹忽然嘶啞開口:“定北堡……俺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繞到它後麵去。”
所有人都看向他。趙鐵鷹獨眼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當年……老子跟王犇……就是從那小路逃出來的……看守糧倉的哨兵……位置俺還記得。”
山洞內瞬間安靜下來。趙鐵鷹和王犇曾是邊軍逃兵,這我們都知道,但沒想到他們竟是從定北堡逃出來的,還熟悉內部情況!
沈煉盯著趙鐵鷹:“你能帶路?”
趙鐵鷹重重哼了一聲,扯動了斷臂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依舊硬挺著:“老子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隻要能給王犇和死去的弟兄報仇,弄死那幫喝兵血的狗官,下油鍋老子都去!”
“好!”沈煉一拍石桌,“就這麼定了!阿七,你挑選五名最精銳的弟兄,配上最好的短兵和弩箭。趙鐵鷹,你帶路。目標,燒毀定北堡後方糧草,製造混亂!記住,一擊即走,不可戀戰!”
“我也去。”我站起身。燒糧草,或許用得上我的“手藝”。
沈煉看了我一眼,沒有反對:“可以。但一切聽從阿七指揮。”
當夜,一支八人的小隊悄然從後山裂縫潛出。我,阿七,趙鐵鷹,以及五名身手最好的原夜梟衛。我們換上深色衣物,臉上塗抹鍋底灰,攜帶了引火之物、我特製的幾個延時燃燒瓶,以及弓弩短刃。
趙鐵鷹雖然斷臂未愈,但對路徑的記憶卻異常清晰。他帶著我們在漆黑的山林中穿梭,避開可能設有崗哨的大路,專走野獸踩出的小徑。山路崎嶇濕滑,好幾次有人險些失足跌落懸崖,都被身旁的人死死拉住。
整整走了一夜,在天色將明未明時,我們終於抵達了定北堡的後方。那是一座依托山勢修建的土石堡壘,看起來有些年頭,牆垣多有破損。後方果然有一片相對獨立的區域,用木柵欄圍著,裡麵隱約可見堆積如山的草料和蓋著油布的糧垛。柵欄門口有兩個抱著長矛、縮著脖子打盹的哨兵。
趙鐵鷹趴在草叢裡,獨眼死死盯著那兩個哨兵,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嗬嗬聲,充滿了刻骨的仇恨。阿七打了個手勢,兩名夜梟衛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摸上前,用抹了毒的吹箭,精準地射中了哨兵的脖頸。哨兵身體一軟,悄無聲息地倒下。
我們迅速越過柵欄,潛入糧草區。裡麵堆積的糧食和草料比想象的還要多,看來吳振業確實搜刮了不少。
“分開行動!重點燒糧垛!用延時瓶!”阿七低聲下令。
我們立刻分散開來。我將延時燃燒瓶小心地塞入幾個最大的糧垛深處,撥動機關,裡麵的特製香線開始緩慢燃燒。其他人則用火折子直接點燃乾燥的草料。
很快,幾處火頭同時竄起!夜風一吹,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走水了!糧倉走水了!”堡壘方向終於傳來了驚慌的呼喊聲,鑼聲急促地響起。
我們不敢停留,按照預定路線迅速後撤。身後,火光越來越大,映紅了半邊天,定北堡內一片大亂,人影幢幢,救火的呼喊聲、軍官的斥罵聲、士兵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
我們沿著來路狂奔,直到確認甩開了可能的追兵,才在一處隱蔽的山洞裡停下來喘息。
望著定北堡方向那衝天的火光和濃煙,趙鐵鷹獨眼中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他對著那個方向,低吼道:“王犇……弟兄們……老子……給你們先討回點利息!”
阿七默默遞給他一個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