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到頭頂偏左的位置,曬得土路泛出層白花花的熱氣,村口的土路上踢踏踢踏走來個身影。
她梳著兩條麻花辮,發尾有些散亂,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通通的,看著像是剛哭過,可嘴裡的話卻尖酸刻薄得很,半點不見柔弱。
這正是剛被外婆家趕出來的唐婉。
“老虔婆一聽我爹被抓了,就敢把我往外趕?
良心都被狗吃了!我每次去你們家,沒少帶好東西吧?一群白眼狼!”
她越罵越氣,腳底下的石子被踢得老遠,鞋跟磨得快掉了也不管,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的狠勁。
“喲,這不是唐支書家丫頭嗎?咋回事啊,被外婆家趕出來了?”
大隊人都知道唐婉喜歡去外婆家,時不時她外婆王婆子就會讓她大舅林大海來接她過去住幾天。
唐婉也喜歡去外婆家,在外婆家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很享受。
在家裡她娘每次給她什麼好東西都會被她大嫂劉美麗陰陽怪氣。
路上已經有準備上工的社員,見了唐婉這模樣,都停下腳步議論起來。
“喲,唐支書的掌上明珠回來了?”
說話的是唐婉大嫂劉美麗的娘,劉寡婦撇著嘴,語氣裡滿是嘲諷。
“誰知道呢,怕是唐山被抓,她被趕出來了吧?”
旁邊的王嬸子接了話,眼神裡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
唐婉聽見了,立刻轉過頭,眼淚說來就來,豆大的淚珠往下掉,委屈巴巴地看著眾人:
“嬸子,大娘,你們彆這麼說……”
“我一聽家裡……出事了,就立馬趕來回來……”
她說著,肩膀微微聳動,看著可憐兮兮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大娘忍不住嗤笑一聲:
“你家出事都兩天了,你才回來,怕不是消息剛傳到前進大隊,你就被你外婆趕出來了吧?”
唐婉被戳中了痛處,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哭得更凶了:“大娘,您怎麼能這麼說我……”
她一邊哭,一邊偷偷打量著社員們的神色,見沒人同情自己,心裡暗罵這些人冷血。
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委屈的樣子,哭哭啼啼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從前,唐婉一掉眼淚,總會惹得旁人滿心憐惜。
可如今不同了。
她爹身為大隊支書,卻貪汙了大隊那麼多物資,好處全落進了自家口袋,這般行徑之下,誰還會對她有半分同情呢?
唐婉氣呼呼地回到家就聽見大嫂的諷刺。
“還知道回來呢?”
唐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壓著一路攢的火氣,臉上還得掛著幾分平靜。
“嫂子,家裡出事我當然要回來了。”
說完懶得再搭話,徑直去灶房找吃的。
早上還沒睡醒就被老虔婆從床上拽起來,枯瘦的手爪子擰著她胳膊,罵聲能掀翻屋頂。
“死丫頭片子睡什麼睡,日上三竿還不起!
爹都被抓去蹲笆籬子了,你還有臉睡?”
她是被王婆子連推帶搡扔出門的,身上就穿了件白的確良上衣和軍綠色褲子,連件替換的衣裳都沒給。
唐婉在家裡很受寵,穿的衣服件件都是好料子,皮鞋也是好幾雙,唐婉過來外婆家每次也是帶好幾件衣服和鞋子,王婆子早就看得心癢癢了。
唐婉一路走得腳底板發疼,肚子餓得咕咕叫,進了灶房直奔櫥櫃。
打開櫃門,摸出兩個圓滾滾的雞蛋,心裡盤算著蒸碗雞蛋羹墊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