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下,戰雲密布。
暮色四合,殘陽如血,將整座汴梁城的輪廓勾勒得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城牆高聳,青磚斑駁,曆經歲月與戰火的洗禮,早已不複當年大宋都城的繁華盛景,反倒透著一股蕭瑟與肅殺。城頭之上,蒙古的“蘇魯錠”戰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那刺眼的蒼狼白月圖案,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腳下這片土地上漢人百年的屈辱。
常遇春端坐在“踏雪烏騅馬”的背上,這匹神駿的黑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凝重,不安地刨著蹄子,鼻息粗重如雷。常遇春一身玄色鎧甲,甲葉在夕陽下泛著冷硬的光,他的麵容如刀削斧鑿,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死死地鎖定著那座看似堅不可摧的城池。他的身後,是數萬明軍將士,沉默的陣列如鋼鐵洪流,壓抑的戰意幾乎要衝破天際。
“將軍。”
一員年輕將領縱馬來到他身旁,正是他的副手,智勇雙全的李文忠。李文忠麵容俊朗,但此刻眉宇間也帶著一絲焦慮。他勒住馬韁,順著常遇春的目光望向汴梁,沉聲道:“斥候來報,擴廓帖木兒的援軍已從洛陽出發,騎兵為主,行軍迅疾,估計三日之內即可兵臨城下。我軍若不能在此之前拿下汴梁,一旦被其纏住,必將陷入腹背受敵的死局。”
常遇春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頷首。他何嘗不知這其中的利害?擴廓帖木兒,元朝最後的擎天柱,王保保,此人之名,足以讓任何一位明軍將領心生忌憚。他麾下的蒙古騎兵,機動性、衝擊力都堪稱天下一絕。一旦讓他們與汴梁城內的守軍形成夾擊之勢,彆說攻克汴梁,就連這支北伐的先鋒主力,都有可能被吞噬在這中原腹地。
時間,是此刻最奢侈的東西。
強攻?常遇春的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即被他否決。汴梁城乃北宋故都,城牆厚重,護城河寬闊,城防設施完善。若要硬攻,無異於以血肉之軀去撞擊銅牆鐵壁。即便最終能攻破,明軍的傷亡也必將慘重到讓他這個統帥心痛的地步。他常遇春,人稱“大明第一戰神”,靠的從來不是一味的蠻勇,而是智取,是料敵先機,是找到那最致命的破綻。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一寸寸地掃過城牆的每一個角落。垛口、箭樓、城門……每一處都防守嚴密,看不出任何明顯的疏漏。元軍的守將,似乎也是個謹慎之人。
“將軍,城中可有內應?”李文忠試探著問道,這是破城最有效的辦法之一。
常遇春搖了搖頭:“我軍初來乍到,汴梁被元人盤踞日久,百姓敢怒不敢言,想要在短時間內安插內應,難如登天。”
話音剛落,一名親兵快步跑來,單膝跪地稟報道:“將軍,巡邏隊在城外抓到一個出城打柴的百姓,看他行蹤鬼祟,便帶了回來。”
百姓?
常遇春那雙略顯疲憊的眸子中,猛地爆發出一絲精光。他一直緊鎖的眉頭,似乎也舒展了毫厘。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李文忠,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天無絕人之路。”他低聲自語,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帶上來,我要親自問問。”
很快,一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中年漢子被帶到了常遇春麵前。他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卻因長年的勞苦和饑餓,顯得異常蒼老。他看到眼前這位渾身煞氣、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的明軍大將,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嘴裡隻會喃喃道:“軍、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啊!小、小人隻是個砍柴的,沒、沒犯法啊……”
周圍的士兵見狀,紛紛麵露不屑,覺得此人懦弱如雞。
常遇春卻擺了擺手,示意士兵們退後。他翻身下馬,動作沉穩有力,落地時幾乎聽不到聲響。他走到那百姓麵前,並沒有立刻嗬斥,反而俯下身,用一種溫和得近乎親切的語氣說道:“老鄉,快起來,地上涼。我們大明軍隊,不欺負老百姓。”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那百姓愣住了,他抬起頭,怯生生地打量著常遇春。他看到這位將軍雖然麵容威嚴,但眼神中卻沒有他想象中的凶殘,反而透著一絲……真誠?
常遇春見狀,微微一笑,親自從旁邊士兵的乾糧袋裡掏出一個還帶著餘溫的白麵饅頭,遞到那百姓手中。“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
那百姓看著手中這個雪白、鬆軟的饅頭,這是他許久都不敢奢望的食物,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他顫抖著手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邊吃邊掉眼淚,哽咽得說不出話。
常遇春就靜靜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他吃完。直到那百姓吃得差不多了,情緒也稍稍平複,他才緩緩開口問道:“老鄉,彆怕。我問你,這汴梁城裡,現在駐紮了多少元軍?他們的守將,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百姓吃飽了肚子,又見常遇春如此和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擦了擦嘴,恭敬地回答道:“回將軍,城裡的元軍不算太多,也就一萬出頭。但都是些身經百戰的精銳,尤其是他們騎兵,厲害得很。那守將……唉!”說到這裡,百姓的臉上露出了恐懼和憎恨交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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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將叫什麼名字?”常遇春追問道。
“他叫鐵木兒,是個蒙古人,心狠手辣,比豺狼還狠!”百姓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來了汴梁之後,就橫征暴斂,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抄了人的家。城裡的人,無論漢人還是色目人,都恨透他了!前幾天,就因為一個攤販的秤稍微差了點,他就直接把人給砍了,頭就掛在城門上示眾,整整三天啊!”
“鐵木兒……”常遇春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眼神變得愈發銳利。殘暴,好殺,這是一個典型的蒙古將領,但這樣的人,往往也最容易抓住其性格上的弱點。他繼續引導道:“那他平時有什麼特彆的嗜好嗎?比如,喜歡喝酒?喜歡女人?或者喜歡打獵?”
百姓想了想,壓低聲音說:“他……他好酒如命,每頓飯都得喝個半醉。而且……他還特彆好色。聽說他前些日子看上了城西一個姓王的富商家裡的女兒,那姑娘才十六歲,長得跟天仙似的。鐵木兒直接派兵把王家的宅子給圍了,硬是把那姑娘搶了過去,就霸占在自己府裡,天天在裡麵飲酒作樂,夜夜笙歌,連城防公務都懶得管了。”
“哦?”常遇春的眼睛徹底亮了,仿佛黑夜中找到了最亮的星辰。他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又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洪亮,充滿了暢快淋漓的喜悅。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連說了兩遍,興奮地拍了拍李文忠的肩膀,“文忠,你聽到了嗎?這鐵木兒,簡直就是老天爺送給我們的禮物!”
李文忠雖然聰明,但一時也沒能完全領會常遇春的意圖,他疑惑地問道:“將軍,您的意思是?”
常遇春收起笑容,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策快速地講述了一遍。李文忠聽著聽著,臉上的疑惑逐漸被震驚和欽佩所取代,最後也不禁撫掌叫絕:“將軍神機妙算!此計若成,汴梁城唾手可得!”
“事不宜遲!”常遇春立刻下令,“你立刻從軍中挑選五十名最機靈、最勇敢的士兵,要他們全部換上百姓的衣服,臉上抹些泥灰,裝作是城外的鄉民。再準備幾壇我們繳獲來的、最好的蒙古‘奶子酒’,另外,準備一份‘厚禮’——就挑一些最貴重的金銀珠寶,要足夠分量!就在今夜,亥時三刻,送到那鐵木兒的府上!記住,行事要自然,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末將得令!”李文忠精神大振,領命而去。
夜幕降臨,一輪新月被濃厚的烏雲遮蔽,天地間一片漆黑,隻有幾顆寒星在遙遠的天際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這正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城西,鐵木兒的府邸燈火通明,絲竹之聲和淫靡的笑聲遠遠地傳了出來,與這座被戰爭陰雲籠罩的城市格格不入。這座原本屬於富商王家的宅院,如今已經成了這位元朝守將的溫柔鄉和銷金窟。
府邸門口,站著兩名打著哈欠的元軍士兵。他們看著府內透出的燈火,聽著裡麵的喧囂,眼中滿是羨慕和嫉妒。守將大人可真會享受,他們這些當兵的,卻隻能在這裡喝西北風。
就在這時,一隊人影抬著幾個大酒壇,捧著幾個沉甸甸的禮盒,從街角走了過來。他們穿著粗布衣衫,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容,走到府門前,為首一人上前,對守門的士兵哈著腰道:“軍爺,辛苦了。我們是城外王家莊的,王員外是我們家主。主家說了,如今世道不太平,多虧了將軍大人坐鎮汴梁,我們才能安生。特地備了些薄禮,幾壇好酒,還有點小玩意兒,孝敬將軍大人,還請軍爺行個方便,代為通報一聲。”
說著,他悄悄塞了兩塊碎銀子到那士兵手裡。
那士兵掂了掂銀子,又聞到了那酒壇裡飄出的濃鬱酒香,頓時眉開眼笑。他們這些當兵的,軍餉微薄,哪裡見過這麼多好東西?再說了,王員外的大名他們也是聽說過的,家裡有錢得很。這夥計說得也在理,他們主家來孝敬將軍,他們哪有攔著的道理?
“行了行了,放著吧,我給你們送進去。”士兵不耐煩地揮揮手,另一名士兵則上前好奇地掀開酒壇的封口,一股醇厚濃鬱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好酒!真是好酒!”士兵忍不住讚歎道。
為首的“百姓”見狀,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酒囊,笑道:“軍爺真是識貨!這是我們主家珍藏多年的‘百花釀’,專門用來孝敬大人的。這裡還有一小囊,是特意給兩位軍爺解乏的,天冷,喝兩口暖暖身子。”
說著,他又將酒囊塞了過去。
兩名士兵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貪婪的笑容。他們接過酒囊,仰頭就是一大口。烈酒下肚,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驅散了夜晚的寒意。
“痛快!你們家主會辦事!”士兵們徹底放下了戒心,揮揮手讓他們進去了。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那隊“百姓”千恩萬謝,抬著東西,順利地進入了鐵木兒的府邸。
府內,大堂之上,鐵木兒正左擁右抱,醉眼朦朧。他懷裡摟著的,正是那位被搶來的王家小姐,姑娘花容失色,眼中含淚,卻不敢有絲毫反抗。鐵木兒端著金杯,杯中是琥珀色的美酒,他一口飲儘,哈哈大笑道:“美人兒,彆哭了。跟著本將軍,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你那個窮酸家裡強多了!來,陪本將軍再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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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家丁進來稟報:“將軍,城外王員外派人送來厚禮,還有幾壇絕世好酒,說要孝敬將軍。”
“哦?王員外?那個富商?”鐵木兒醉醺醺地笑道,“他倒是有眼力!讓他進來,讓他進來!本將軍正愁沒好酒呢!”
很快,那隊“百姓”就被帶到了大堂。他們見到鐵木兒,立刻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小人拜見將軍!我家主說,將軍威震天下,保境安民,特備薄禮,不成敬意,望將軍笑納!”
鐵木兒看著那幾壇大酒和幾個打開的、裡麵裝滿了金銀珠寶的禮盒,眼睛都直了。他揮揮手,得意洋洋地說道:“起來吧,你家主是個聰明人!來人啊,把酒給本將軍打開!本將軍今天要和這些‘朋友’不醉不歸!”
家丁們立刻上前,撬開酒壇封口。刹那間,一股比之前濃鬱十倍的酒香撲麵而來,整個大堂都仿佛被這香氣所籠罩。鐵木兒是個酒鬼,聞到這香味,哪裡還把持得住?他迫不及待地讓家丁給自己滿滿地斟了一大碗,端起來,對著那幾個“百姓”晃了晃,便一飲而儘。
“好酒!真是好酒!”他讚不絕口,感覺一股暖流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舒服得讓他渾身毛孔都張開了。
那幾個“百姓”也趁機奉承道:“將軍好酒量!這酒是我們主家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兒紅’,一般人可沒這個福氣喝呢!”
“是嗎?那本將軍可要多喝幾碗!”鐵木兒大喜,又連著灌下了兩碗。
他不知道,這酒雖然確實是好酒,但裡麵卻被李文忠事先摻入了特製的蒙汗藥。這種藥粉無色無味,遇酒則溶,藥性更是猛烈無比,尋常人喝上一口,便能昏睡一天一夜。而鐵木兒此刻已經喝得半醉,又接連灌下三大碗,藥力瞬間發作。
隻過了片刻,鐵木兒就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他懷裡的美人兒,在他眼中也變成了好幾個重疊的影子。他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湧來。
“不……不行……本將軍還能喝……”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最終,頭一歪,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鼾聲如雷。
他身邊的親兵和歌女們,見主子醉倒了,也紛紛放鬆了警惕。有幾個嘴饞的,也偷偷端起酒碗喝了起來。結果,不出片刻,大堂之上,東倒西歪,躺倒了一片,鼾聲此起彼伏,仿佛一個巨大的豬圈。
為首的“百姓”,正是李文忠親自挑選的精銳校尉,他見狀,眼中精光一閃,悄悄走到窗邊,對著外麵亮了三下手中的火折子。
這是行動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