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林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的飛魚服外袍,側身小心地將其塞進屋內。
隔著木牆,周墨林儘量放柔了聲音,對著屋內道:“蘇小姐,賊人已製住。請暫且安心,萬事自有大人裁斷。這袍子,您先披上。”
屋內,蘇婉清顫抖著,默默地用那件還帶著體溫的猩紅飛魚服緊緊裹住自己破碎的衣衫。她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對周墨林的話置若罔聞。
周墨林等了片刻,屋內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他心頭猛地一緊——既怕貿然闖入再驚了姑娘,更怕她承受不住這屈辱尋了短見!
“蘇小姐!蘇小姐!得罪了,我進來了!”周墨林焦急地連喊幾聲,見蘇婉清還無回應,再也顧不得避諱,急忙跨入屋內。
隻見蘇婉清裹著他的飛魚服,縮在牆角,雖然神情呆滯如木偶,卻並無自戕的舉動。周墨林高懸的心這才稍稍落下,長長籲了口氣。
看著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樣,周墨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得先退了出來。轉身看到地上仍在痛苦呻吟的陳文章,一股暴戾之氣再次湧上心頭!
他大步上前,抬起軍靴,對著陳文章的胸口又是狠狠一腳踏下!
“噗——!”陳文章感覺胸口仿佛被巨石砸中,肺裡的空氣被瞬間擠出,弓著身子,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斷斷續續地哀嚎:“我爹…是…通判…你…你……”
“通判?”周墨林冷笑一聲,腳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莫說區區通判!便是知府親至,今日也休想從老子手裡討到半分情麵!”他猛地抬頭,厲聲喝道:“來人!給本官‘好生伺候’陳大少爺!記著,留他一條狗命!本官還有大用!”
“遵命,大人!”院中肅立的錦衣校尉齊聲應喝,聲音冷冽如刀。
周墨林隨即又快速下令:“再分兩人!一個去蘇府報信,一個速去尋林二和!要快!”
“是!”兩名校尉抱拳領命,身形如電,迅速消失在彆院門口。
真定府府衙通判衙房內,長隨陳思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對著陳瓘急聲道:“老爺,不好了!錦衣衛的番子調了真定衛的人馬,把所有出城道路都封死了!咱們派出去的人也給擋了回來!”
陳瓘“謔”地起身,驚疑不定:“什麼?!一介商賈之女,怎會牽扯出如此大的勢力?竟能直接調動真定衛封城?!”他麵色瞬間慘白,如同渾身氣力被驟然抽空,身體晃了晃,幾欲跌倒!
“老爺!您千萬要挺住啊!”陳思慌忙搶步上前扶住陳瓘,帶著哭腔道,“您要是倒了,少爺可就真沒指望了!”
陳瓘強自穩住心神,在陳思攙扶下緩緩坐回椅中。真定衛都被對方調走了,自己手下那幾個衙役,此刻無異於螳臂當車!眼下,唯有求助於京中之人了!
陳瓘立刻抓過公案上的毛筆,奮筆疾書。不多時,便將寫好的信紙塞給陳思,急令道:“快!走官驛,六百裡加急送京師!”
“是!”陳思應聲接過信,轉身飛奔而出。
知府衙房內,王新瑜步履匆匆地走到張九啟身側,壓低聲音,沉鬱地道:“府尊!那夥錦衣衛竟調動了真定衛所有士卒!全城出路,儘數斷絕了。”
張九啟神色驟然一凝,聲音乾澀沙啞:“如此陣仗……看來這夥緹騎,必是奉了天子詔令!否則,焉能調動地方衛所?”
張九啟隨即冷哼一聲,“哼!這次陳家那小畜生惹下的滔天大禍,憑他爹一個通判,怕是兜不住了!”張九啟起身向外走去,“走,去蘇家!但願陳家那孽障還沒得手,否則……”
王新瑜緊隨其後,苦笑道:“府尊,這……這算不算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哼!能得天子詔令、遣錦衣衛出京辦差的,非錦衣衛堂上官莫屬!無論是指揮使還是指揮同知,皆是老夫不願招惹的煞星!”
王新瑜與張九啟來到府衙外,他連忙替張九啟掀開轎簾。待張九啟坐定,王新瑜吩咐道:“起轎,去蘇府。”轎夫們一時麵麵相覷,不知具體何處。王新瑜見狀忙補充道:“蘇氏布行,蘇家宅邸。”
轎夫們這才抬起轎子前行。王新瑜跟在轎側窗邊,忍不住好奇問道:“府尊,這錦衣衛……權勢竟至於斯?連您都需親往蘇家以示避嫌?”
張九啟聽完,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嗬!”隨即喟歎道:“你呀,是趕上了好時候!魏忠賢在位時,廠衛注:由東廠、西廠、內行廠和錦衣衛組成)那才叫隻手遮天!
似今日這般情形,但凡陳通判沾上絲毫嫌疑,錦衣衛便可先斬後奏,直接鎖拿!一旦落入錦衣衛詔獄,什麼‘鐵證’羅織不出來?你以為,錦衣衛的赫赫凶名,是憑空得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