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一下,閣內氣氛微妙。
蔡國珍留任加銜,這是意料之中,也是無奈之舉。他熟悉福建爛攤子,且剛被陸錚的酷烈手段和自身“汙點”綁上了戰車,短期內無人比他更適合充當穩定器和執行者。
加兵部侍郎銜是給他壓擔子,也是警告。“戴罪圖功”四字更是誅心。
張肯堂、趙率教赴任;張肯堂以清廉剛直著稱,是填補民政空缺、整頓地方的不二人選。
趙率教是知兵宿將,由北調南,既顯示朝廷對福建防務的重視,也隱含將其調離九邊敏感位置的意圖崇禎多疑)。這兩人都是實乾派,符合當前急需。
王振邦追贈,對“死人”的哀榮,朝廷從不吝嗇,尤其需要樹立忠烈典型時。
“不得株連無辜,亦不得使元凶巨憝漏網”的旨意,體現了崇禎在鐵血與“仁政”間的搖擺,也是對陸錚前期手段過酷的一種潛在製衡。
將最終審決權明確歸於三法司會同錦衣衛“督審”官員即陸錚的人),既給了文官集團麵子,又保證了錦衣衛對案件走向的掌控力。
陸錚陛見,這是重頭戲。皇帝要親自聽彙報,也意味著對其功過的最終定論和下一步的任用。
“陛下聖明!”幾位閣臣齊聲道,心思各異。錢龍錫對蔡國珍留任和旨意中對株連的警告略感滿意;
王洽對趙率教的任命感到一絲安心,至少派去的是能打仗的;畢自嚴則對“優先動用抄沒逆產”鬆了口氣。
…………
乾清宮,西暖閣
崇禎皇帝朱由檢端坐禦案之後,年僅十八歲的臉龐上,有著超越年齡的凝重與疲憊,眼神銳利。
崇禎麵前禦案上,赫然攤開著陸錚呈上的《閩案逆犯伏誅錄》及核心證物複製品),還有一份陸錚親筆書寫的、條理清晰的密奏。
詳述了福建官場通倭資敵網絡的觸目驚心、衛所糜爛的深重程度、以及林有德等人與部分江南豪商、甚至隱約指向朝中某些派係的“曖昧”聯係陸錚點到即止,但足以讓崇禎心驚)。
陸錚身著禦賜蟒袍,垂手肅立,麵具已除,露出那張蒼白冷峻、毫無波瀾的臉。
陸錚將福建之行的關鍵節點、血腥鎮壓的必要性、取得的成果包括斬斷倭寇重要補給線、震懾沿海)、以及當前福建麵臨的巨大隱患軍備空虛、民生凋敝、需嚴防倭寇報複和內部生變),用最簡潔、最冷酷的語言向年輕的皇帝做了稟報。
崇禎聽得極其專注,手指不時敲擊著禦案。當聽到驛館血戰、王振邦瀕死送出血證時,崇禎的眉頭緊鎖;
聽到福州刑場慘狀時,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迅速被“通倭叛國,動搖國本”的怒火取代;聽到福建衛所糜爛的細節和林有德可能的朝中“奧援”時,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陸卿,”崇禎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深深的憂慮,“福建一案,你做得很好!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這些蛀蟲,食君之祿,竟敢行此大逆!
殺得好!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儆效尤!王振邦,忠烈可嘉!朕心甚痛!”他頓了一下,目光如電般射向陸錚,“然,福建如今,百孔千瘡。蔡國珍此人,可能穩住大局?
趙率教南下整軍,錢糧可敷用?倭寇經此重創,是否會卷土重來?還有……這《伏誅錄》中所涉江南商賈,乃至……朝中是否真有暗通款曲者?”最後一句,聲音壓得極低,卻重若千鈞。
陸錚躬身,聲音冰冷而篤定:“回陛下。蔡國珍經此一事,已成驚弓之鳥,且身負‘戴罪圖功’之責,必竭儘全力穩住福建局麵,短期內可保無虞。
張肯堂清正,趙率教知兵,此二人乃定閩柱石。至於錢糧,抄沒逆產足敷重建、撫恤及整軍前期之用。
臣已嚴令‘聽風’、‘辨骨’所部,留駐精銳於福建,一則協助蔡國珍肅清餘孽,監視地方;二則嚴防倭寇反撲,偵緝海上動向。
福建都司衙門已重建,由趙率教親掌,錦衣衛派駐監察百戶,確保軍權穩固,錢糧直達兵卒。”
陸錚略一停頓,繼續道:“至於江南商賈,臣已掌握部分確鑿線索,正秘密追查,其網絡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臣以為,當此遼東多事之秋暗示建虜異動),東南宜穩不宜亂。可先行剪除其羽翼,斷其與海上之聯係,待證據確鑿、時機成熟,再行雷霆之擊。
至於朝中……”陸錚抬眼,目光平靜無波地迎向崇禎探究的眼神,“臣乃陛下耳目,唯陛下之命是從。風聞之事,無確鑿鐵證,臣不敢妄言。
然,臣在福建,已得些許蛛絲馬跡,指向某些清流‘風議’,或有為林逆張目、阻撓查案之嫌。
其人或為林逆故舊,或受江南豪商請托,此等行徑,雖非通敵,亦是禍國之源!相關人等言行記錄,臣已密檔存查,隨時可呈陛下禦覽。”
崇禎眼中寒光一閃。“風議”阻撓?清流結黨?這比直接的通敵更讓他警惕和厭惡!
崇禎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好!陸卿所慮周全。福建善後,就依卿與內閣所議。江南之事,卿可便宜行事,務必查清!
那些妄議朝政、結黨營私、暗通商賈之輩,給朕盯緊了!一有實證,即刻拿下!朕容不得這些蛀蟲!”他揮了揮手,“卿連日奔波,勞苦功高,先下去歇息吧。遼東……近日似有異動,卿之耳目,亦需多加留意。”
“臣,領旨!謝陛下!”陸錚深深一躬,退出了暖閣。他明白,皇帝對遼東的擔憂已超越了一切。福建的血,暫時澆滅了東南的火,但北方的狼煙,似乎已在朔風中升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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