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依舊一身玄色常服,胸前一朵紅綢花是唯一的點綴。冰冷的麵具遮擋了所有表情。
陸錚機械地完成著儀式,目光掃過滿堂賓客諂媚或敬畏的臉,神色冷漠。隻有在拜見嶽父蘇文定時,他微微躬身,聲音低沉卻清晰:“嶽父大人,小婿來遲,累及婉清小姐久候,深感愧疚。
先父遺願,蘇家信義,陸錚此生不忘。”這是他對這位重義守諾的老人,唯一的、也是發自內心的敬意。
蘇文定連忙還禮,老淚微潤:“賢婿言重了…言重了…能守此約,亦是蘇家之幸…”話語中帶著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
洞房花燭夜,紅燭搖曳,映著滿室喜慶。陸錚終於摘下麵具,露出一張蒼白英俊卻毫無波瀾的臉。
陸錚看著端坐床邊、鳳冠霞帔的身影,眼神深邃如寒潭。
“娘子。”他的聲音低沉,沒有溫度,卻也沒有之前的警告意味,更像是一種平靜的陳述,“此婚約,係父輩信義所結。
陸某身負皇命,案牘勞形,刀頭舐血,非良配。日後府中諸事,煩勞娘子費心。錦衣衛事務,凶險莫測,望小姐置身事外,安享清寧。
陸某…必不負蘇家信義,保蘇氏周全。”
話語直白,道儘了這場婚姻的本質——一場基於舊諾的責任。沒有柔情蜜意,但“必不負蘇家信義,保蘇氏周全”的承諾,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有分量,這是陸錚式的“重諾”。
蘇婉清緩緩掀開蓋頭,露出一張清麗溫婉的臉龐。
她抬眸,平靜地迎上陸錚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無儘風霜與寒冰的眼眸。沒有新嫁娘的嬌羞,也沒有畏懼,隻有一種認命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妾身蘇婉清,見過夫君。”她的聲音清越,如珠落玉盤,“父輩一諾,重於千金。妾身既入陸家門,自當恪守本分,侍奉夫君,打理內宅。
夫君為國儘忠,身涉險地,妾身唯有日日祈福,盼君平安。蘇家…感念夫君庇護之情。”她的話語得體,不卑不亢,既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清晰地劃定了自己的位置——一個儘責的妻子,一個安靜的守望者。
陸錚微微頷首。蘇婉清的這份清醒、沉靜和分寸感,讓他感到一種省心的滿意。
陸錚走到桌邊,倒了兩杯合巹酒。兩人手臂交纏,飲下這象征合為一體的酒液。酒味辛辣,卻衝不散兩人之間那無形的距離與冰冷契約的氣息。
就在這洞房內氣氛凝滯、夫妻二人相對無言,陸錚緩緩褪去蘇婉清的衣裳,隨即向蘇婉清紅唇印了上去,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門外傳來急促卻刻意壓低的腳步聲。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督公,京師八百裡加急!沈鎮撫使密報!”
陸錚睜開眼睛,轉頭看了眼身邊的熟睡中的娘子,蘇婉清眉頭緊蹙,昨夜激情對於未經人事的她來說太過痛苦和疲憊。陸錚手掌撫摸妻子的臉頰,動作輕柔。
陸錚小心翼翼的翻身小床,穿上衣物。隨後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接過密報,快速掃過。沈煉的字跡如刀鋒般刻在紙上:
“建虜主力異動,疑繞道蒙古。喜峰口、大安口方向,細作活動驟增,邊報異常。
遵督公令,已密遣精乾緹騎,星夜馳往核查。京畿各門、官署、勳貴府邸,暗樁已啟動,嚴加監控。請督公示下。”
陸錚將密報攥緊,骨節泛白。他猛地回頭,目光如電般掃過洞房內跳躍的燭火和那個端坐床邊、沉靜如水的紅色身影。那一眼,沒有留戀,沒有歉意,隻有冰封千裡的決斷和不容置疑的使命。
“備馬!”陸錚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鐵,斬釘截鐵,“傳令沈煉:嚴密監控,擴大偵緝範圍,凡有確鑿通虜嫌疑者,立捕!遇阻,格殺勿論!
調動‘聽風’所部精銳,秘密向薊鎮方向集結待命!本督…即刻返京!”
陸錚來不及對蘇婉清說一個字,轉身朝府外走去。此時陸福剛好走了過來,陸錚連忙招呼,“老福叔,我不在家中,府中一應事務由夫人做主。”
“是,少爺”
“還有,待夫人告彆嶽父嶽母,便帶著夫人去京師定居吧,我會留一隊人手護衛。”
“少爺放心,老奴省得!”
陸錚不在多言,朝府外大步走去。
真定府的喧囂與喜樂,那短暫的、名為“踐諾”的儀式,被徹底拋在身後,仿佛從未發生。
北方的狼煙,已然衝天。帝國的孤鷹,振翅北歸,再次撲向那最酷烈的風暴眼。而洞房內的紅燭,兀自燃燒,燭淚無聲滴落。
…………
崇禎二年,十月下旬,京師。
北風如刀,卷著塞外的沙塵,抽打著紫禁城冰冷的琉璃瓦。來自遼東的告急文書不再是雪片,而是如同連珠炮般砸向兵部。
所有矛頭都指向一個令人窒息的事實:建虜大汗皇太極親率主力,動向不明,但絕非針對寧錦防線!
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陰影,籠罩在帝國脆弱的北部邊疆上空。
乾清宮西暖閣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年輕的崇禎皇帝朱由檢端坐禦案後,臉色鐵青,手指緊緊扣著椅背,指節發白。
案上攤開的,是最新幾份來自薊鎮不同隘口的、語焉不詳卻又透著急迫的異常邊報。
參與召對的重臣,個個麵沉似水;兵部尚書王洽,額頭冷汗涔涔,承受著皇帝幾乎要噴火的目光。
王洽手中捏著一份剛由錦衣衛北鎮撫司加急轉呈的、沈煉親自簽押的密報,內容比兵部自己的塘報更加具體、更加駭人。
新任錦衣衛指揮同知、署理北鎮撫司事沈煉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麵容冷峻如鐵。他剛剛接替王振邦坐鎮北鎮撫司,巨大的壓力與責任讓他如同繃緊的弓弦。沈煉帶來的情報,是這場風暴的核心。
內閣首輔李標、次輔錢龍錫雖不直接掌兵,但作為中樞,麵色同樣凝重無比。他們知道,一場關乎帝國存亡的大戰,可能就在眼前。
“王洽!”崇禎的聲音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發顫,“你的兵部塘報,還在說什麼‘疑兵’、‘佯動’!沈煉!你告訴朕!北鎮撫司的緹騎,探到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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