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趙鐵柱,”陸錚目光轉向侍立的玄鷹衛,“王猛行事雖符程序,然當街鞭笞,授人以柄,罰俸一月。禁足三日,抄《衛律》十遍!”這是對內的懲戒,給都察院一個台階。
“另外,”陸錚拿起孫如遊的密信,“備一份薄禮,以本督私人名義,送至孫府尹處。謝他主持公道。”這是對順天府釋放善意的回應。
“至於張正言…”陸錚手指在都察院密報上輕輕一點,眼中寒光微閃,“‘聽風’所部,詳查錢有德任霸州通判期間,有無貪墨瀆職、包庇豪強、虧空軍糧等情弊。證據,要紮實。”
陸錚不出手則已,出手便要打在對方的七寸上!都察院想借題發揮敲打他?
陸錚便釜底抽薪,挖掉對方門生的根基!這才是錦衣衛真正的反擊。
沈煉和玄鷹衛凜然領命,無聲退下。陸錚走到窗邊,望著後園那株在暮色中依舊挺立的老梅。
蘇婉清正帶著丫鬟在梅樹下清掃落花,身影溫婉。
廟堂的紛爭,權力的博弈,如同這春日裡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
而陸錚,便是那執棋之人,在溫情與鐵血之間,冷靜地落子,維係著這脆弱而珍貴的恢複局麵。
南司與北司的製衡,都察院與廠衛的角力,順天府在夾縫中的周旋,皆是這盤大棋的一部分。
而他最終的目的,是讓這京師,讓這帝國,能在這風雨飄搖中,多喘息片刻,讓那後園的梅花,能安然綻放。他眉骨上的那道淺疤,在漸暗的天光中,顯得格外深沉。
……
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值房。
張正言臉色鐵青,手指顫抖地捏著一份南鎮撫司送來的“霸州案調查報告”副本。
報告措辭冰冷客觀,詳述了李紳強占田產、勾結漕幫傷人、錢某其小舅子)公然阻撓錦衣衛辦案、指使家奴搶奪人犯的事實,並附有流民證詞、縣衙差役旁證以及現場繳獲的凶器。
結論清晰:王猛行動合法合規,鞭笞錢某屬“依法懲戒,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好一個情有可原!”張正言將報告重重摔在案上,氣得胡須都在抖動。南司這份報告,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彈劾的火焰。
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他若再抓著“鞭笞”不放,非但彈劾不成,反顯得自己包庇親屬、罔顧事實!
“大人,”一個心腹禦史低聲道,“南司的報告滴水不漏…咱們若再上彈章,恐怕…”
“恐怕什麼?!”張正言怒道,“錦衣衛跋扈,難道就此罷了不成?!”他心中憋屈,明知陸錚這是在用陽謀堵他的嘴,卻無可奈何。更讓他心焦的是,錢有德那邊…
“錢通判…可有消息?”
“剛接到霸州急報,”心腹聲音更低,“說是…北鎮撫司的‘聽風’所部,突然進駐霸州,正在詳查漕糧倉儲、曆年賦稅賬冊…還有…通判衙門的開支用度…”
張正言眼前一黑,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陸錚的反擊來了!
而且如此精準狠辣,直指錢有德最可能存在的命門!這哪裡是查案,分明是抄家滅門的前奏!
他深知自己這個門生並非清廉如水,在霸州通判任上多年,手腳絕不會乾淨。一旦被廠衛抓住把柄…彆說保他,自己都可能被牽連!
“快!快給錢有德傳信!”張正言猛地站起,聲音帶著一絲慌亂,“讓他…讓他立刻將曆年賬目整理清楚!
所有虧空、挪借,想辦法補上!不…來不及了…讓他…讓他立刻上請罪折子!隻認管教親屬無方之罪,其他一概不知!快!”
張正言此刻隻想斷尾求生,保住自己不被拖下水。都察院與廠衛的這次交鋒,他輸得一敗塗地,還賠上了苦心經營的門生。
順天府衙
孫如遊看著書案上那份包裝樸素卻透著雅致的禮盒——一盒上好的西湖龍井,附著一張素箋,上書“謝府尹持正”四個筋骨內斂的字,落款隻有一個“陸”字。
他撚須微笑,心中了然。陸錚的謝禮,分量不重,意義卻重。
這代表廠衛對順天府在霸州案中“持正”立場的認可,更是一種微妙的同盟信號。
“府尊,錦衣衛指揮使府上遞來帖子。”府丞呈上一份燙金請柬。
孫如遊展開一看,是陸錚夫人蘇婉清的名義,邀請孫夫人三日後過府“賞梅品茗”。他心中一動。
官眷往來,看似平常,實則是丈夫們關係的延伸。
陸錚讓夫人出麵,釋放的善意更加柔和,也更難拒絕。
這既是進一步鞏固關係,也或許是…為後續可能的合作鋪路?畢竟恢複大計,涉及民政、治安,廠衛與順天府的協作隻會更多。
“告訴夫人,務必赴約,備一份得體的回禮。”孫如遊吩咐道。
他深知,與陸錚這樣的人物,能保持這種“公私兩便”的默契,對順天府、對他自己,都至關重要。
趙鐵柱將一紙“罰俸令”丟給垂頭喪氣的王猛。
“指揮使鈞令:罰俸一月,禁足三日,抄《衛律》十遍!你小子,長記性了沒?”趙鐵柱板著臉,眼中卻並無多少怒意。
王猛接過罰單,反而鬆了口氣:“謝百戶大人!謝督公開恩!卑職知錯,往後定當謹慎!”
他明白,這處罰看似不輕,實則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罰俸一月對他這實權總旗不算傷筋動骨,禁足三日正好休息,抄《衛律》更是提醒他下次用“法度”而非“鞭子”解決問題。指揮使大人是在保他,也是在教他。
“行了,滾回去抄書吧!”趙鐵柱揮揮手,“霸州那邊,‘聽風’的兄弟接手了,挖出不少錢有德的爛賬!你這三鞭子,抽得好!抽掉了都察院那幫人的威風!”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解氣的笑意。北司的兄弟,終究是護短的。
棉花胡同,陸宅。
後園的老梅樹下,落英繽紛,香氣襲人。
石桌上擺著精致的茶點。蘇婉清一身素雅的月白襖裙,正嫻靜地煮水烹茶。她對麵的孫夫人,是位四十許、氣質端莊的婦人,言談舉止得體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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