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新京營大校場外圍,胡記分號。
老胡在通州校場外支起了一個簡陋的分攤。
得益於京師麵攤生意好轉和兒子胡小栓在京營當兵托陸大人“省著些用”的福,胡家提前囤了糧,小栓體格健壯被選中),他咬牙租下了校場外一處廢棄馬棚,稍加修葺,掛上了“胡記麵攤”的幡子。
這裡主要賣給輪休的士卒、押運物資的力巴和低階軍官,生意比城裡還好。
“老胡!三碗湯麵!多放辣子!”三個剛下操的年輕新兵,穿著嶄新的粗布號衣,渾身汗水泥汙,一屁股坐在條凳上,累得直喘粗氣。
領頭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名叫柱子,和胡小栓一個伍的。
“柱子哥,今兒個練得咋樣?又挨鞭子了?”老胡一邊下麵,一邊問。
“嗨!彆提了!”柱子灌了一大口水,“曹閻王曹文詔)是真狠!頂著大太陽練結陣,慢一步就是一鞭子!瞧!”
柱子掀起袖子,露出幾道新鮮的血檁子。旁邊兩個同伴也唉聲歎氣,揉著酸痛的胳膊腿。
“知足吧!”一個穿著半舊皮甲、像是小旗官的中年漢子原宣大邊軍老兵)坐下,“有鞭子挨是福氣!知道為啥嗎?”
他壓低聲音,“餉錢!足額!頓頓管飽!隔三差五還能見點葷腥!這在以前京營,做夢呢!
老子在宣大當兵那會兒,欠餉是常事!現在這日子,挨幾鞭子算個球?練好了,殺敵立功,博個前程!總比餓死強!”
這話讓柱子幾個新兵精神一振。是啊,雖然苦,但吃得飽,拿得穩!聽說抄了那些勳貴老爺的家當,錢糧都用到刀刃上了!
“對了,栓子呢?”老胡問起兒子。
“嗨,被選進‘火銃隊’啦!”柱子羨慕地說,“跟著張燾大人孫元化舊部)學放銃呢!那新家夥燧發銃),比鳥銃強多了!就是…”他縮了縮脖子,“聽說前兩天試射,又炸膛了,傷了好幾個!嚇死個人!”
正說著,一隊穿著玄色勁裝、未佩繡春刀但氣勢森然的緹騎沉默地騎馬從攤前經過。
喧鬨的食客們瞬間安靜下來,連那老兵小旗官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看見沒?”老兵用筷子指了指遠去的背影,聲音壓得更低,“北鎮撫司的爺們!
不定是‘聽風’還是‘辨骨’!專盯著咱們營呢!聽說工部那幾個管造銃的吏員和奸商,就是被他們揪出來的,人頭都掛工部門口示眾了!
還有那些想冒名頂替吃空餉的、克扣夥食的,抓進去就沒見出來過!有他們盯著,誰敢亂來?”他的語氣裡沒有怨恨,反而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校場中央,新編車營的訓練如火如荼。胡小栓穿著厚實的帆布訓練服防炸膛破片),臉上沾著黑灰,正緊張地跟著教官學習燧發銃的裝填步驟。
“引藥室!清乾淨!一點渣滓都不能有!”
“鉛子!壓實!用通條!彆他媽用手!”
“看好燧石!對準藥鍋!”
教官的吼聲在耳邊炸響。胡小栓手心全是汗,笨拙卻一絲不苟地操作著。
他親眼見過炸膛的慘狀,知道這玩意弄不好就要命。但他更知道,督訓的曹總兵曹文詔)說過:“練好了這火銃,十步之內,建虜重甲也給你打個對穿!比刀槍快!比弓箭狠!”為了這個,再苦再怕也得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