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陸錚獨自坐在書房。案頭是各方送來的密報:周墨林審訊的最新進展、三方審計的初步結果無疑問,數額巨大)、監控侍郎的日常記錄、以及南方“聽風”送來的關於李自成部最新動向仍在湖廣山區流竄)…
陸錚揉著眉心,感到一絲疲憊。這不是身體的勞累,而是心神的高度緊繃。
他就像在走一根橫跨深淵的鋼絲,腳下是萬丈懸崖,周圍是呼嘯的冷箭和狂風。
他能依靠的,隻有皇帝的信任脆弱而多變)、手下的執行力、以及自己超越這個時代的認知和決心。
倒了一杯冷茶,一飲而儘。冰冷的液體讓他精神稍振。
陸錚推開窗,望著夜空中的孤月。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既然選擇了手握這柄權力的雙刃劍,就要承受其帶來的所有反噬和孤獨。
他沒有退路。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也為了那無數像胡大嫂一樣期盼著丈夫歸來、像張文遠一樣在困境中掙紮求存的普通人,他必須走下去。
拿起筆,他繼續批閱那些似乎永無止境的文書。刀鋒上的獨舞,遠未到落幕之時。黎明的到來,注定需要經曆最深沉的黑暗。
……
首輔李標確實因連日操勞和巨大的壓力病倒了,暫不能視事。
閣務由資曆最深的次輔錢龍錫主持。然而,另一位在崇禎四年入閣的大學士吳宗達,開始悄然活躍起來。
吳宗達並非晉商集團的直接利益代言人,他出身江南士族,更看重的是朝堂力量的“平衡”和文官集團的“體麵”。
在他看來,陸錚和廠衛的權勢已然過盛,此次以如此酷烈手段掀起大案,更是嚴重挑戰了文官係統的權威和司法程序。
擔心此例一開,日後廠衛將更加肆無忌憚,閣部形同虛設。同時,他也想借此機會,擴大自身在閣內的影響力。
他沒有像那些年輕言官一樣直接上疏攻擊,而是采取了更隱晦、更“合規”的方式。
在一次例行的閣議上,討論到三法司會審張家口一案的人選時,吳宗達慢條斯理地開口:
“錢閣老,陛下旨意,此案由三法司與北鎮撫司會審,彰顯公允。
然,廠衛偵緝之證據,雖雲確鑿,終究是其一麵之詞。為示朝廷大公至正之意,老夫以為,會審主審官之人選,至關重要。當選派年高德劭、精通律法、且…與廠衛及邊鎮俱無瓜葛之老成耆宿,方能令人信服。”
吳宗達隨後看似公允地推薦了幾位素以“清廉”、“謹慎”著稱,但實際上思想保守、對廠衛極度反感,且與他私交不錯的致仕老臣或閒散官員。
試圖將審判導向對程序細節的無限糾纏和對廠衛證據的苛刻質疑,從而在實質上削弱北鎮撫司的優勢。
錢龍錫為人相對持正,但亦不願輕易得罪同僚,且內心對廠衛涉足過深亦存疑慮,便沉吟道:“吳閣老所言亦有理,人選確需慎重。”
最終擬定的人員名單上,雖未有太過偏頗之人,但確實加入了兩位吳宗達暗示的“老成持重”之人。
吳宗達並未止步於此。他通過門生故舊,暗地裡向都察院中那些對廠衛不滿的禦史傳遞信息。
鼓勵他們不必糾纏於是否該查案畢竟皇帝已定調),而是應聚焦於“廠衛辦案過程中是否有逾越法度、濫施刑罰、以及抄沒資產程序是否完全合規”等“技術性”問題。
這既能繼續打擊陸錚,又不易被扣上“包庇國賊”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