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陸錚回到北鎮撫司衙門。案頭照例堆滿了文書,但並非全是謀逆大案。
有關於各地糧價波動、流民聚集的“聽風”密報——這是他要求增加的常規監控內容。
有關於某地宗室藩王縱容家奴欺行霸市的調查請求來自地方禦史)。
甚至還有一份關於京城某處火藥局作坊不慎失火的事故詳報——這也歸錦衣衛稽查範圍。
陸錚高效地處理著這些事務,朱筆批注:
“糧價事,轉戶部知悉,並令當地‘聽風’密切監控,嚴防奸商囤積居奇。”
“宗室事,證據若確鑿,錄檔呈報宗人府處理,北鎮撫司不必直接介入。”
“火藥局事,著令嚴懲責任人,重申操作章程,杜絕後患。”
處理完日常,陸錚召來了“辨骨”統領。
“秋闈在即,那些慣於鑽營、售賣關節的蠹蟲,怕是又要活躍了。”
陸錚聲音平淡,“讓你的人,盯緊幾個以往有嫌疑的禮部小吏、以及京城那幾個專事‘幫襯’富家子弟的破落文人。
若有風吹草動,立刻報我。陛下要的是真才實學,北鎮撫司便得替陛下看住這掄才大典的清淨。”
“是!大人!”統領領命而去。錦衣衛的觸角,無聲無息地延伸到了科場之外。
陸宅
公務之餘,陸錚的生活節奏似乎稍稍放緩。夏末的燥熱漸漸褪去,棉花胡同陸宅的海棠樹果實初結,泛著青澀的光澤。
蘇婉清吩咐下人在庭院裡擺了軟榻和小幾,有時傍晚陸錚回來,便能見到她在樹下看書,或是擺弄一些曬乾的桂花,準備釀製秋日的桂花酒。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
“夫君回來了。”她總是這般溫柔地迎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官帽,遞上一杯溫熱的、恰到好處的茶。
兩人有時會簡單對坐,說些閒話。蘇婉清會聊起某位交好官眷家中的趣事,或是讀了某本詩詞的感悟。
陸錚大多靜靜聽著,偶爾頷首,極少評論。這種日常的、近乎瑣碎的對話,對他而言是一種難得的放鬆,仿佛能將外間的紛擾暫時隔絕。
陸錚曾無意間提起市井所見糖人精巧,沒過幾日,蘇婉清便笑著捧出一個錦盒,裡麵竟是幾個栩栩如生的麵塑小人,說是尋訪京中巧手藝人所作。
“雖不及糖人可食,卻能長久放著。”她眉眼彎彎,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陸錚看著那憨態可掬的麵塑,心中微微一動。
次日
陸錚抽空去了一趟通州校場。烈日依舊灼人,但新兵的操練已初見成效。隊列整齊了許多,號令也清晰了不少。
張燾和曹文詔陪著陸錚巡視。曹文詔指著場中練習突刺的士兵,語氣帶著一絲滿意:“大人請看,這幫小子,總算有點兵樣子了!就是吃的太多,戶部老是哭窮!”
張燾則更關注細節:“陣型轉換還顯滯澀,尤其是火銃手與長槍手的配合,還需苦練。”
陸錚看到胡小栓所在的火銃隊,正在進行裝填訓練,動作雖仍顯笨拙,但已十分專注。柱子所在的刀盾隊,則在練習對抗,呼喝聲頗有氣勢。
陸錚沒有過多乾涉,隻是對張、曹二人道:“練得不錯。糧餉之事,我會再向陛下和戶部爭取。
但要告訴他們,練好了,是給自己掙命;練不好,將來戰場上,哭都來不及。”
離開時,他聽到身後傳來曹文詔粗獷的吼聲和士兵們更加賣力的操練聲。這支軍隊,如同一個正在艱難成長的少年,雖稚嫩,卻孕育著未來的希望。
……
休沐日,陸錚難得一身常服,坐在城南一家臨河的清靜茶樓二層雅間。陳默在樓下守著。
他對麵坐著一位看似普通的行商,實則是北鎮撫司安插在晉商圈子裡的暗樁。
“...邊境近來還算平靜,但私下裡的生意從未斷過。”暗樁低聲稟報,“糧食、鐵器、布匹,走蒙古部落中轉的越來越多,查不勝查。宣府、大同那邊的一些將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陸錚慢慢撚著茶杯,聽著這些看似零碎的信息。邊境的平靜之下,暗流洶湧。
晉商的貪婪、邊軍的腐敗,如同毒瘤,正在緩慢侵蝕帝國的肌體。
他現在不動,隻是因為時機未到,需要更確鑿的證據和更周密的準備。
“繼續盯著。重點查清他們的貨源地、運輸路線、以及最關鍵的是...最終接收的人是誰。”陸錚放下茶杯,聲音低沉,“我要的不是小蝦米,是藏在深水裡的大魚。”
“明白。”暗樁重重點頭。
夕陽西下,陸錚步行回府。街道上車馬轔轔,行人匆匆。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鬨聲、茶館裡說書人的驚堂木聲...交織成一幅充滿煙火氣的京師生活圖卷。
他看著這一切,心中卻想著戶部虧空的賬冊、邊關潛在的危機、科場可能的舞弊、以及通州校場上那些流淌的汗水。
這個帝國,就像這夏末的天氣,表麵尚算平靜,內裡卻已積壓了太多的燥熱和隱患。
他所能做的,便是如同一個冷靜的醫者,一邊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它的日常運轉,一邊警惕地監控著那些可能致命的病灶,等待著下藥或是動刀的時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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