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江南的濕冷浸入骨髓,而權力場上的博弈,卻愈加熾熱。
林汝元在江南的舉措,已從最初的立威震懾,轉入更為複雜的“深耕”階段。
這一日,林汝元並未在行轅召見官員,而是輕車簡從,來到了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衙門的所在地——揚州。
他沒有驚動地方,隻帶著幾名貼身護衛和審計骨乾,徑直闖入鹽運使司的檔案庫房。
鹽運使潘汝楨聞訊匆匆趕來,臉上堆著慣有的諂笑:“部堂大人駕臨,下官有失遠迎!不知大人欲查何項賬目?下官這就命人……”
林汝元抬手打斷了他,目光掃過積滿灰塵的卷宗架,淡淡道:“本官不查單項,今日起,鹽運司弘光元年鹹熙帝即位前一年)至今,所有鹽引發放、鹽課征收、倉廩收支賬冊,全部封存,移送行轅複核。”
潘汝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全部賬冊!這意味著林汝元要掀開兩淮鹽政的整個蓋子!
這裡麵的水有多深,潘汝楨比誰都清楚,牽扯到的不僅僅是揚州本地官員,更與南京守備、魏國公府,乃至朝中某些大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部堂……部堂大人!”潘汝楨聲音發顫,“鹽務賬冊浩如煙海,且牽涉甚廣,驟然封存複核,恐……恐影響鹽路暢通,引發民間恐慌啊!”
“恐慌?”林汝元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潘汝楨,“是怕朝廷斷了某些人的財路,引發他們的恐慌吧?
潘運使,鹽課乃國家重稅,如今北疆將士浴血,國庫空虛,鹽課收入卻連年短缺,你身為運使,作何解釋?是爾等無能,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潘汝楨汗如雨下,囁嚅著不敢再言。林汝元不再理會他,命令隨行人員即刻清點、封存賬冊。
他知道,觸動鹽政,必將引來最瘋狂的反撲,但這關乎朝廷命脈,不得不為。
他此舉,既是核查,也是打草驚蛇,他要看看,這蛇洞裡,最先沉不住氣竄出來的會是誰。
消息傳開,揚州乃至整個江南官場為之震動。鹽商們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點,打探消息。
魏國公徐弘基在南京府中氣得砸了茶杯,連聲罵道:“林汝元老匹夫!欺人太甚!”他知道,一旦鹽政的蓋子被揭開,後果不堪設想。
暗中的串聯與密謀,變得更加頻繁和急切。
……
北方的冬日,大地封凍。但在許多“忠義屯”和新墾的坡地上,人們卻在地窖裡收獲著希望——土豆和番薯獲得了意想不到的豐收。
這些作物不挑地,耐儲存,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軍糧和部分民食的壓力。
河間府“忠義屯”的吳瘸子,拄著拐杖,看著屯民們從地窖裡搬出一筐筐沉甸甸的土豆,咧著嘴,露出黃牙:“陸大人真是神了!
這土疙瘩,看著不起眼,畝產真能有七八石!有了這個,咱們這個冬天就好過多了!”
屯民們臉上也多了些血色,雖然日子依舊清苦,但至少看到了吃飽飯的希望。
忠武軍控製的屯田區,開始有計劃地推廣土豆和番薯的越冬儲存和食用方法,甚至嘗試用多餘的部分喂養牲畜,試圖形成一個微小的良性循環。
然而,新政的推廣並非一帆風順。在山東某些州縣,一些地方官和胥吏眼見土豆、番薯有利可圖,便開始動起歪腦筋。
他們或是在發放種薯時克扣分量,或是在收購時壓級壓價,甚至強行要求種植新作物的農戶繳納“新技術推廣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