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寧府衙
保寧知府王遠站在府衙院內,望著吐露新芽的柳樹,眉頭卻未舒展。
去歲秋收,他為推行社倉新政,幾乎掏空了府庫。
如今春耕在即,不僅原先挪用的款項需填補,修繕水利、發放農具種子在在需錢。
總督府雖準他借款,但那筆錢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夏稅若收不足,他這項上烏紗恐怕難保。
“不能再從社倉和吏祿上打主意了…”王遠喃喃自語,陸督師的鐵腕他心知肚明。
他將目光投向了去歲清丈田畝後,那些被查出隱匿田產、如今已登記在冊的新稅源。“唯有從此處設法,方能渡過難關。”
他回到二堂,召來戶房吏員,語氣不容置疑:“去年清丈出的田畝,今春起賦稅必須足額征收!
尤其那些以往與胥吏勾結、逃避稅賦的大戶,更要盯緊。賬目務必清晰,過程依法而行,絕不可授人以柄!”
川北鄉間
春風拂過田野,李老栓蹲在自家地頭,看著解凍的土地,心裡盤算著。
去歲社倉給的現錢,讓他家過了個少有的踏實年。
兒子李根生站在他旁邊,手裡拿著一張從集市上求來的、畫著新式犁頭的圖樣。
“爹,聽說龍安府出的這新犁頭,一頭牛就能拉得動,耕得還深!咱家那點餘錢,夠不夠換一個?”李根生眼裡閃著光。
李老栓嘬著旱煙,猶豫不決。那點錢是全家應急的指望,買犁頭是筆大開銷。
“再看看,再看看…聽說官府今年好像要按新冊子收稅了,不知是福是禍。”
正說著,村裡傳來一陣嘈雜。原來是裡正帶著戶房的吏員,正在重新核對各家的田畝數目,釘下新的田界樁。
李老栓家因為田地貧瘠,變動不大,但他看到鄰村幾戶以往田連阡陌的大戶,臉色很不好看。
王遠的征稅命令下達到縣衙。以王書辦為首的老吏們心中暗喜,他們熟悉地方豪強的底細,以往收稅,正是他們與大戶們“勾兌”撈取好處的時候。
雖然如今俸祿穩定,但若能借此機會重新建立聯係,未來的好處不言而喻。
然而,講武堂出身的陳實被王遠特意指派,負責監督此次春稅征收的賬目。
他帶著幾名同樣年輕的吏員,嚴格按照新的田畝冊和稅則核算,要求每一筆稅款都記錄在案,直接上繳府庫,繞過了老吏們慣常操作的環節。
“陳老弟,何必如此認真?”王書辦私下找到陳實,試圖說情,“張家、李家都是本地望族,以往…都有些慣例。如今照章辦事,恐生事端啊。”
陳實不為所動:“王書辦,督師府和王知府的法令寫得明白。照章辦事,方能無事。若有事端,自有國法應對。”
老吏們的財路再次被堵,心中怨氣更深,與陳實等新派吏員的隔閡也愈發明顯。縣衙內,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洶湧。
……
當催稅的吏員拿著新的田畝冊和稅單,找到保寧府境內最大的地主趙半城時,衝突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趙家隱匿的數百頃良田被清丈出來,需補繳的賦稅是一筆巨大的數目。
趙半城仗著家族中有人在朝為官雖是閒職),又與以往府縣官吏關係盤根錯節,豈肯就範?
他先是試圖賄賂陳實,被嚴詞拒絕。隨後,他便鼓動、聯合其他被觸動利益的大戶,以“稅賦過重、胥吏擾民”為名。
聯名向知府王遠乃至更高層級狀告,同時暗中指使家丁佃戶,阻撓吏員下鄉,製造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