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心理谘詢中心的日光燈，發出穩定而低微的嗡鳴。林見清坐在助理谘詢師的位子上，對麵是一位不斷絞著手指的大一新生。女孩的困擾很常見——無法融入集體，感覺周圍的每個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尤其是……尤其是我的室友，”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總覺得她們背著我建了群，在群裡嘲笑我。有一次我半夜醒來，好像還看到其中一個，就站在我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林見清耐心地傾聽著，記錄著關鍵點。她的目光掠過女孩略顯蒼白的臉，和那雙因缺乏睡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這些症狀，很像是典型的被害妄想傾向，源於巨大的學業壓力和社交不適。她正準備運用所學的認知行為療法技巧進行引導。
就在這時，女孩為了強調，無意間說出了那個室友的名字：“……張薇她真的……”
林見清記錄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張薇。
一個極其普通的名字。普通到放在任何一所大學都毫不違和。
但林見清的腦海中，卻瞬間閃過高三七班那個咋咋呼呼、熱愛八卦的女生張薇的臉。一種極其微妙的、混合著巧合與違和的感覺，像一滴冰水，滴落在她的意識深處。
她迅速收斂心神，專注於眼前的個案。結束谘詢後，她將記錄歸檔，腦海中那絲異樣感卻揮之不去。是純粹的巧合嗎？她下意識地打開校園內部係統，輸入了那個名字和院係進行查詢。
係統裡跳出了那個張薇的照片——確實是那張熟悉的臉，帶著一點初入大學的青澀和拘謹。一切信息都符合邏輯，沒有任何異常。
她輕輕吐了口氣，大概是最近學業太緊張，過於敏感了。她關閉了查詢頁麵。
晚上，圖書館。
周嶼的指尖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如同瀑布般流瀉。他正在搭建一個新的安全協議模型。林見清坐在他對麵，攤開一本《異常心理學》，卻有些心神不寧。
“怎麼了？”周嶼頭也沒抬，聲音平靜地問。他對她情緒的變化，總是敏銳得驚人。
林見清把下午谘詢遇到的事情，連同那個名字的巧合，簡單說了一下。
“概率上，同名同姓且出現在同一所大學的可能性，並非為零。”周嶼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代碼上，理性地分析，“但考慮到你們高中的升學分布和本校的錄取分數線，這個概率低於百分之三。”
“我知道。”林見清用筆輕輕點著書頁，“可能就是巧合。但那個來訪者的描述……‘室友半夜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這種具體的畫麵感，讓我有點不舒服。”
周嶼終於從屏幕上移開視線，看向她：“觸發聯想？”
“可能吧。”林見清承認。經曆過舊館和共振事件後，她對那些遊走在正常與異常邊緣的現象，總抱有更高的警覺。
周嶼沒再說什麼，隻是轉回頭，在電腦上快速調用了另一個界麵。那是校園安防係統的外圍訪問日誌以他的技術能力，獲得授權並非難事）。他輸入了幾個關鍵詞，包括那個名字和對應的宿舍樓棟。
“查一下公共區域的監控記錄，做一次簡單的行為軌跡分析。”他解釋道，“如果隻是巧合，她的行為模式會符合大一新生的普遍特征。如果存在異常……”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林見清沒有阻止。她知道，對周嶼而言，用數據和邏輯排除一個小概率的異常可能，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幾分鐘後，周嶼的動作慢了下來。他輕輕“咦”了一聲。
“發現什麼？”林見清探過頭。
周嶼將屏幕轉向她。上麵是幾張監控截圖，時間是不同日期的深夜，地點是那條宿舍走廊。截圖裡，那個叫張薇的女生，都穿著睡衣，獨自一人站在走廊儘頭的窗戶前，麵朝窗外，一動不動。姿態……確實很像“看著”什麼。但窗外，隻有一片濃重的夜色和遠處教學樓的輪廓。
“站立時間平均超過二十分鐘。”周嶼指著時間戳，“頻率，過去兩周內，七天。不符合普通新生的作息規律。”
巧合的概率，似乎正在下降。
“能聽到她在說什麼嗎？或者看到她有什麼其他異常舉動？”林見清問。
周嶼搖頭：“監控沒有收音功能。其他時間，她的行為記錄完全正常，上課，去食堂，去圖書館，與室友互動頻率也處於平均值。”
就像一個……隻在特定時間被觸發的程序。
就在這時，林見清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匿名短信。號碼被隱藏了。
【有些序章，從一開始就是錯位的。小心你聽到的‘故事’。——】？陳默cheno）？
林見清的背脊瞬間竄過一絲寒意。她猛地抬頭，看向周嶼。
周嶼顯然也看到了短信，他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疾走，追蹤信號來源。片刻後，他眉頭緊鎖：“虛擬號碼，通過境外服務器跳轉……是他的風格，但無法定位。”
陳默應該在監獄裡等待審判。他怎麼可能發出這條短信？是提前設置好的定時發送？還是……他有同夥？
這條沒頭沒腦的警告，與那個行為異常的“張薇”，以及下午那個來訪者的谘詢……這些散落的點，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線隱隱串聯起來。
周嶼關掉了行為分析界麵，看向林見清，眼神凝重：“概率重新評估。這不是巧合的可能性，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七點四。”
他切換屏幕，調出了那個來訪者——也就是“張薇”的室友——的入學檔案和基礎心理測評報告。
“我們需要重新評估，”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評估這一切，是又一個精心設計的‘實驗’，還是……”
他沒有說完，但林見清明白他的意思。
還是某個他們以為已經結束的“故事”，正以一種他們尚未理解的方式，悄然翻開了新的、令人不安的一頁？
圖書館的燈光依舊明亮，窗外的夜色卻仿佛變得更加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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