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纜井的墜落短暫而漫長,仿佛穿梭在兩個世界的夾縫。當林見清和周嶼的雙腳終於觸碰到堅硬的金屬地麵時,迎接他們的並非預想中的槍林彈雨,而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他們落在了一個狹窄的維護平台上,四周是粗大的、纏繞著各種線纜的管道和嗡嗡作響的巨型散熱器。這裡似乎是核心區能源係統的外圍緩衝區,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過熱金屬的氣味。上方追兵的喧囂被厚重的結構層隔絕,變得模糊不清,但那股龐大的、被驚動的意識壓力卻如同實質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
【目標已進入核心維護層。啟動‘共鳴枷鎖’。】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不帶任何情感,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權威。
刹那間,林見清感到自己的意識仿佛被套上了一層無形的鐐銬。周圍的景象沒有變化,但她與周嶼之間那種無形的、默契的精神連接像是被什麼東西乾擾了,變得滯澀、微弱。更可怕的是,她感覺自己調動“歸零”力量變得異常艱難,如同在粘稠的膠水中揮拳。
“他們在用整個‘蜂巢’的意識場壓製我們!”林見清低聲道,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種壓製並非粗暴的攻擊,而是如同改變環境的重力,無處不在,讓你舉步維艱。
周嶼快速檢查著終端,屏幕上的數據瘋狂跳動。“不僅僅是壓製……他們在嘗試與我們‘同步’!頻率非常隱蔽,正在匹配我們的腦波特征!”他嘗試發射一個乾擾信號,但信號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龐大的意識場吞沒、同化。
這是一個更高級的陷阱。不是用武力捕捉,而是用環境同化。就像將一滴墨水滴入大海,最終隻會被大海稀釋、吞噬。
“不能待在這裡!”周嶼拉起林見清,“必須找到蘇老師,立刻離開!”
他們沿著維護平台邊緣移動,尋找通往蘇晴信號源的路徑。周嶼依靠終端上殘存的、時斷時續的結構圖指引方向。每一步都感覺沉重無比,那股試圖同步他們的力量如同無數細絲,纏繞著他們的思維,試圖將他們的個體頻率拉入“蜂巢”統一的節拍。
林見清咬緊牙關,全力維持著“意識防火牆”。她不再試圖去“歸零”整個環境——那如同螳臂當車——而是將力量集中於自身,形成一個極薄的、高度凝聚的“絕緣層”,死死守住自我意識的最後邊界。她感覺自己像暴風雨中一盞搖曳的孤燈,光芒雖弱,卻頑固地拒絕熄滅。
轉過一個彎,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倒吸一口冷氣。
前方是一個相對開闊的區域,中央是一個下沉式的圓形平台。平台上,蘇晴被束縛在一個類似牙科手術椅的裝置上,頭上戴著連接無數線纜的金屬頭盔,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但胸口尚有微弱起伏。她還活著!
然而,圍繞著她,在平台周圍,盤坐著數十個穿著灰色製服的人。他們並非之前的“工蜂”,這些人眼神並非空洞,而是充滿了某種……狂熱的專注。他們低聲吟誦著無法聽清的字節,雙手虛按在空中,仿佛在向中央的蘇晴輸送著什麼。他們的意識波動彼此連接,又與整個“蜂巢”共鳴,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針對蘇晴的意識聚焦場!
“他們在……抽取她的意識!”林見清瞬間明白了。蘇晴並非簡單的人質,她是“餌”,也是一個特殊的“催化劑”。“淨化者”正在利用她堅韌且充滿關懷的意識特質,作為穩定和吸引其他“高共鳴體”的錨點,同時,也在榨取她的精神力量,為“蜂巢”的最終啟動供能!
看到蘇晴受苦的模樣,一股熾烈的怒火衝散了林見清腦海中的滯澀感。她的“歸零”力場因情緒激蕩而猛地一漲,竟暫時將周圍那無形的同步壓力逼退了幾分!
“周嶼!”她喊道。
“看到了!我去切斷能量供應,你準備救人!”周嶼立刻會意。他看出那些盤坐的吟誦者是維持這個局部聚焦場的關鍵,而他們的能量來源,是連接在平台基座上的幾根粗大的能源導管。
周嶼如同獵豹般竄出,並非衝向平台,而是撲向側方一根粗大的管道。他手中的工具亮起藍色的電弧,狠狠刺向管道接口!
與此同時,林見清深吸一口氣,不再僅僅防守。她將所有的精神力量,所有的憤怒與擔憂,凝聚成一道尖銳無比的意識之刺——不是攻擊整個“蜂巢”,那不可能,而是精準地刺向束縛著蘇晴的那個意識聚焦場的核心節點!
“放開她!”
這道凝聚了她強烈個人意誌的衝擊,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
“嗡——!”
盤坐在平台周圍的數十名吟誦者身體齊齊一震,吟誦聲戛然而止,有幾人甚至口鼻滲血,顯然受到了反噬。束縛蘇晴的意識場出現了瞬間的紊亂和鬆動!
也就在這一刻,周嶼成功破壞了能源接口,粗大的導管爆出一串耀眼的電火花,平台上的燈光猛地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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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
林見清沒有絲毫猶豫,衝向平台!
然而,就在她即將觸碰到蘇晴的瞬間,那個冰冷的合成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仿佛計謀得逞的意味:
【同步率強製提升。啟動‘鏡像回廊’。】
整個下沉平台區域的光線驟然扭曲!林見清感覺自己仿佛撞入了一層粘稠的水膜,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幻!維護管道、閃爍的電弧、甚至近在咫尺的周嶼和蘇晴都消失了!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無限延伸的、由無數麵鏡子構成的回廊中。每一麵鏡子裡,都映照出她的身影——有的驚恐,有的憤怒,有的冷漠,有的……正在被灰色的製服覆蓋,眼神逐漸變得空洞。
這不是攻擊,是引誘!是利用她剛才因蘇晴而產生的劇烈情緒波動,為她量身定做的意識牢籠!它放大她內心的恐懼、擔憂、自我懷疑,讓她在與無數個自己的對視中,逐漸迷失,最終被同化!
“見清!守住本心!”周嶼的聲音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微弱得幾乎被鏡中無數個“林見清”的竊竊私語淹沒。
林見清看著鏡中那些逐漸被“淨化”的自己,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絕望感湧上心頭。反抗……還有意義嗎?或許融入這片寂靜的統一,就不再會有痛苦……
不!
她猛地想起了楚雅消散前那清澈的眼神,想起了周嶼毫不猶豫與她同赴險境的堅定,想起了蘇晴如同母親般的守護……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純淨”最大的反抗!
她不再去看那些鏡子,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不再用於對抗外界的幻象,而是向內收斂,回歸到她最初、最本質的那個點——那個觀察者,那個見證了一切痛苦與溫暖,卻依然選擇站立的……林見清。
“我,即是我。”
沒有怒吼,沒有光芒。隻是一句平靜的確認。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鏡像回廊如同破碎的玻璃,嘩啦啦地坍塌、消散。她依然站在那個昏暗的下沉平台邊,手指距離蘇晴的胳膊隻有一寸之遙。
周嶼正與幾個從通道口衝進來的、動作略顯僵硬的“淨化者”士兵交火,顯然剛才的混亂也影響了外圍的防禦。
林見清沒有絲毫耽擱,一把扯掉蘇晴頭上的頭盔,割斷束縛她的帶子,將她背了起來。蘇晴很輕,像一片羽毛。
“走!”周嶼一邊火力壓製,一邊指向他們來時發現的一條應急通風口。
林見清背著蘇晴,跟在周嶼身後,鑽入了那條狹窄的通道。
身後,是暫時被甩開的追兵和依舊龐大的“蜂巢”意識場。
前方,是未知的逃生之路。
他們救回了蘇晴,但也徹底驚醒了這座沉睡的蜂巢。真正的狩獵,現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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