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扛著大斧走在最前麵,斧刃上纏著沈眠剛給的藥布條,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他時不時用斧背敲敲樹乾,聽著木頭發出的悶響,嘴裡還念叨著:“這林子裡的樹精要是敢學我說話,看我不把它們劈成柴火!”
“你小聲點!”林萱從後麵追上來,手裡捏著本泛黃的《蘭穀誌》,書頁被風吹得嘩嘩響,“《蘭穀誌》上說,回聲林的樹精記仇得很,你現在罵它,等會兒它能學你聲音罵一整天,說不定還會故意引你往瘴氣裡鑽。”
星野撇撇嘴,剛想反駁,忽然聽見左側的樹叢裡傳來“星野是笨蛋”的聲音,學得跟林萱的腔調一模一樣。他頓時炸毛:“你看你看!它都學你罵我了!”
林萱沒理他,翻到書中夾著的手繪地圖,指尖點在一處標著“迷霧溪”的地方:“沈眠說過,過了迷霧溪才算真正進了回聲林,溪水裡的倒影能照出樹精的真身,咱們得先找到溪水。”
玄殤和甄珠跟在後麵,手裡各攥著一包藍色藥粉——沈眠特意配的防瘴氣藥,粉末接觸空氣會散出微光,既能標記路線,又能驅散低空的瘴氣。玄殤低頭看了眼掌心的藥粉,又抬頭望向密林深處,那裡的霧氣已經開始凝聚,呈淡淡的青灰色,像有無數細針紮在空氣裡。
“小心腳下。”他伸手扶了甄珠一把,“這裡的落葉下埋著石縫,剛才我差點踩空。”
甄珠點點頭,剛想說“知道了”,就聽見身後傳來“甄珠小心”的聲音,語氣溫柔,像極了玄殤平時說話的調調。她下意識回頭,卻隻看到棵歪脖子樹,樹乾上纏著圈枯藤,像隻伸長的手臂。
“彆回頭!”林萱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是樹精在學玄殤的聲音引你回頭,一回頭就容易迷路。”
甄珠趕緊轉回來,心跳得飛快:“它們怎麼連語氣都學得這麼像?”
“因為樹精能捕捉人的靈力波動,”玄殤解釋道,“你剛才心裡一慌,靈力亂了,它就趁機模仿我的氣息和語氣,專門挑你在意的話來說。”
星野在前麵聽著,故意粗著嗓子喊:“甄珠彆怕,有哥在!”話音剛落,整片林子都響起“甄珠彆怕,有哥在”的聲音,粗的細的、高的低的,此起彼伏,聽得他自己都起雞皮疙瘩。
“你閉嘴吧!”林萱沒好氣地敲了他一木簽,“再鬨,等下樹精學你的破鑼嗓子喊一路,看你煩不煩。”
星野悻悻地閉了嘴,悶頭往前走,斧背敲在樹乾上的聲音都輕了許多。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忽然傳來潺潺的水聲,霧氣也淡了些。林萱眼睛一亮:“是迷霧溪!”
眾人加快腳步,果然看到一條小溪橫在眼前,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鵝卵石上還沾著未散的藥粉微光——顯然是沈眠提前留下的標記。溪麵上飄著層薄薄的霧,把人的倒影映得有些模糊,卻能清晰地看到岸邊的樹影裡,藏著無數雙閃爍的小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
“樹精都在溪對岸看著呢。”星野壓低聲音,握緊了斧頭,“它們不敢過河?”
“溪水能照出它們的真身,”林萱指著《蘭穀誌》上的插畫,“你看,樹精本體是寄生在樹乾裡的小蟲子,怕光怕水,所以隻能在岸邊裝神弄鬼。過了溪,它們的幻象就沒用了。”
沈眠說過,過溪時要踩著水底的青石走,青石上刻著生骨蓮印記,隻有帶著印記的人才能站穩。星野第一個跳下水,溪水剛沒過小腿,他就嗷地叫了一聲:“謔!這水夠涼!”
他低頭看向水底,果然有塊刻著蓮花的青石,剛把腳踩上去,就聽見岸上傳來“撲通”的聲音,像是有人掉進水裡。星野下意識回頭,卻見岸邊的樹影裡,幾隻指甲蓋大的黑蟲子正從樹乾裡掉出來,摔在地上蜷成一團——正是樹精的真身。
“原來這麼小!”星野樂了,“我還以為多大呢,一腳能踩死十個!”
“彆大意。”林萱緊隨其後,踩著青石過河時,不忘叮囑,“單個樹精不起眼,成千上萬隻湊在一起,就能織出能困住人的幻象。你剛才回頭那下,已經有十幾隻樹精順著你的影子往岸上爬了。”
星野趕緊低頭看自己的影子,果然見影子邊緣沾著些小黑點,正慢慢往他腳踝的方向挪。他趕緊用斧背往地上一敲,震得那些小黑蟲紛紛掉落,又被溪水衝得沒影了。
玄殤和甄珠一前一後過河,青石很穩,水底的藥粉微光順著水流蔓延,在身後織成條發光的帶子。甄珠回頭望了一眼,忽然笑道:“你看,咱們的影子在水裡連在一起了。”
玄殤低頭,隻見兩人的倒影交疊著,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有朵無形的花在水底綻放。他剛想說什麼,就聽見林萱在對岸喊:“快上來!星野又跟樹精對上了!”
原來星野上岸後,見樹精不敢靠近,又開始得意忘形,對著林子喊:“來啊來啊,學我說話啊!”結果整片林子都響起“來啊來啊”的回聲,夾雜著無數細碎的笑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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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又招它們了!”林萱無奈地遞過一包紅色藥粉,“撒了吧,能讓它們安靜半個時辰。”
星野接過藥粉,剛要往林子裡撒,忽然瞥見遠處的霧氣裡閃過個黑影,速度極快,像是個人影。他趕緊拽住林萱:“那邊有人!是不是玄二叔的人?”
林萱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霧氣沉沉,什麼也看不清。她翻開《蘭穀誌》,快速翻到其中一頁:“回聲林深處有‘幻音障’,能把人的影子拉成長條,看著像黑影,其實是樹精在模仿過往的行人……”
話沒說完,那黑影突然停住,緩緩轉過身來。霧氣中,隻能看到個模糊的輪廓,手裡似乎還提著柄劍——那身形、那姿態,竟和玄殤有幾分相似。
甄珠的呼吸猛地一滯,下意識地喊出了聲:“爹?”
玄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握緊甄珠的手,指尖冰涼:“那不是我爹。我爹十年前就過世了,屍體是我親手埋的。”
“可那影子……”甄珠的聲音發顫,“連握劍的姿勢都一樣……”
“是樹精在模仿你心底的念想。”林萱快速翻著書,“《蘭穀誌》裡寫了,幻音障能勾起人最深的記憶,樹精會順著記憶織出幻象,你越想,它就越像……”
話音未落,那黑影突然動了,朝著甄珠的方向伸出手,嘴裡還傳來低沉的聲音:“珠珠,過來。”
那聲音,和甄珠記憶裡父親的聲音一模一樣。甄珠的眼睛紅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半步。
“彆過去!”玄殤一把拉住她,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你忘了沈眠說的?樹精會利用人的執念,把人拖進瘴氣裡!”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猛地衝過來,手裡的劍閃著寒光。星野大喝一聲,揮起斧頭就劈了過去,斧刃穿過黑影,卻什麼也沒碰到——那果然是幻象。
“撒藥粉!”林萱急喊。
星野趕緊把紅色藥粉往黑影處撒去,粉末落地的瞬間,黑影像被燒著了似的,發出滋滋的聲響,漸漸消散在霧氣裡。甄珠的眼淚卻掉了下來,蹲在地上捂住了臉。
玄殤蹲下身,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了,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甄珠哽咽著,“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好久沒夢見過他了。”
星野撓了撓頭,難得沒說俏皮話,隻是往林子裡又撒了把藥粉,嘟囔道:“這些破樹精,學什麼不好,偏學這些讓人難受的……”
林萱歎了口氣,翻開地圖:“前麵就是回音林的中心地帶了,沈眠說那裡的‘回音潭’能照出人心底的邪念,玄二叔要是真在裡麵,肯定藏不住。咱們歇口氣,過了這陣就到了。”
她抬頭看向密林深處,霧氣越來越濃,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玄二叔氣急敗壞的咒罵——看來,他也被樹精纏上了。
星野咧嘴一笑:“活該!讓他跟咱們搶回音花,這下知道厲害了吧!”
玄殤扶著甄珠站起來,幫她擦掉眼淚:“走吧,找到回音花,咱們就回家。”
甄珠點點頭,握緊了手裡的藥粉包。陽光透過霧氣,在溪水上灑下細碎的金斑,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有場躲不開的碰麵,正在迷霧深處等著他們。
甄珠的指尖還在發顫,玄殤把自己那包紅色藥粉塞到她手裡:“握緊了,彆怕。”他的聲音很穩,像塊能讓人安心的石頭,“樹精越想勾你,越說明它怕你——怕你心裡的光,能戳破它的幻象。”
星野蹲在溪邊打水,聽見這話忍不住接茬:“就是!甄珠你忘了?上次在靈泉邊,你一道淨化符就燒了玄二叔三個血俑,樹精這點小把戲,對你來說就是撓癢癢。”他把水囊遞過去,“喝點水,壯壯膽。這溪水是靈泉分支,喝了能定心神。”
甄珠接過水囊,冰涼的溪水滑過喉嚨,果然讓亂跳的心緒平複了些。她看著水麵上自己的倒影,忽然發現倒影邊緣泛著層淡金色的光,像裹著層薄紗——是玄殤掌心的蓮形印記在她身上留下的餘溫。
“走吧。”她抹掉眼淚,把藥粉包攥得更緊,“彆讓玄二叔搶了先。”
穿過迷霧溪,樹木的排布漸漸變得詭異起來。樹乾不再是筆直的,而是歪歪扭扭地糾纏在一起,枝椏交錯著擋住天光,把前路遮得像條幽深的隧道。空氣裡的瘴氣濃了些,呈青灰色,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甜腥味。
“這味不對。”林萱忽然停住腳步,從懷裡掏出根銀簪,簪尖在瘴氣裡晃了晃,瞬間變黑,“是‘迷魂瘴’,比普通瘴氣厲害十倍,能讓人產生幻覺,分不清方向。沈眠給的藍色藥粉隻能防半個時辰,得快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