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把斧頭橫在胸前，斧刃上的藥布條散發著濃烈的草藥味，勉強把靠近的瘴氣逼退半尺：“跟著我走！我鼻子靈，能聞出沈眠留的藥粉味。”他深吸一口氣，循著空氣中那縷極淡的薄荷香，帶頭往隧道深處鑽。
玄殤護著甄珠跟在後麵，指尖始終懸在她的肩側，隻要有瘴氣靠近，就立刻撒出一把藥粉。藥粉遇瘴氣會化作細小的光點，像串引路的星子，在昏暗的隧道裡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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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約莫兩刻鐘，前方突然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翻動樹葉。星野猛地停住，斧刃對準聲音來源：“誰在那兒？”
黑暗裡沉默了片刻，響起個蒼老的聲音，帶著玄家特有的腔調：“是我啊，小夜……你不認得二叔了？”
玄殤的瞳孔驟然收縮。這聲音太像玄二叔了，連說話時微微發啞的尾音都分毫不差。但他清楚記得，玄二叔的聲音絕不會這麼“空”——像片被風吹動的枯葉，沒有半點活人的底氣。
“彆裝了。”玄殤的長劍緩緩出鞘，劍光在瘴氣裡劃出一道冷弧，“玄二叔的聲音裡帶著煙火氣，你沒有。你是樹精，對不對？”
黑暗裡的聲音頓了頓，突然變了調，變成了玄夜小時候的嗓音，帶著哭腔：“哥，我怕……這裡好黑……”
甄珠的心猛地揪緊，下意識看向玄殤。她知道，玄夜小時候曾被玄二叔鎖在暗牢三天，那段記憶是玄殤心底最深的刺。
玄殤的劍身在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揮出去。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清明：“你學不像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穿透力，“真正的玄夜，哭的時候會攥緊拳頭，絕不會像你這樣隻會喊‘怕’。”
“吼——”
黑暗裡傳來一聲非人的咆哮，接著有無數黑影從樹椏上撲下來，是樹精凝聚的幻象，有的像玄二叔，有的像被血俑撕碎的靈族護衛，還有的……像當年被化魂池吞噬的玄家旁係子弟，個個麵目猙獰，朝著他們撲來。
“撒藥粉！”林萱大喊著，率先把紅色藥粉往空中一揚。粉末炸開的瞬間，那些黑影像被潑了沸水，發出滋滋的聲響，紛紛潰散成青煙。
星野的大斧舞得像道旋風，斧背敲在樹乾上，震得藏在裡麵的樹精本體那些指甲蓋大的黑蟲）紛紛掉落，被他一腳一個踩得粉碎：“叫你們裝！叫你們學！爺爺我今天就把你們劈成木屑！”
甄珠深吸一口氣，抬手畫出道淨化符。金色的符文在瘴氣裡炸開，比紅色藥粉更厲害，所過之處，青灰色的瘴氣瞬間消散，連糾纏的枝椏都被灼出焦痕：“玄殤說得對！你們學的隻是皮毛，懂不了真正的痛，也懂不了真正的怕！”
玄殤的長劍護住甄珠的側翼，劍尖挑飛個撲來的黑影，忽然注意到前方的枝椏間，有片葉子泛著異樣的紅光——是沈眠提前做的標記，用靈泉水浸泡過的楓葉，遇瘴氣會變紅，指引著通往回音潭的方向。
“往那邊走！”他指著那片紅葉，長劍劈開擋路的枝椏，“離回音潭不遠了！”
眾人跟著他往紅葉的方向衝，樹精的幻象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卻擋不住他們的腳步。星野的斧頭越來越沉，額角的汗混著瘴氣往下淌，卻依舊咧著嘴笑：“再加把勁！等會兒到了回音潭，看我怎麼收拾這些小蟲子！”
林萱的《蘭穀誌》被風吹得翻到最後一頁，上麵畫著回音潭的全貌：半月形的水潭，中央有塊白色的巨石，石上長著朵發光的花——正是他們要找的回音花。旁邊用小字寫著：“回音花吸執念而生，花開則幻象破。”
“快到了！”林萱指著前方越來越亮的光線，“你看，潭水的反光！”
果然，穿過最後一片糾纏的枝椏，眼前豁然開朗。半月形的回音潭臥在密林中央，潭水像塊巨大的藍寶石，映著從樹縫裡漏下的天光，泛著粼粼的波光。中央的白色巨石上，一朵半開的花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粉，正是回音花。
而潭邊的草地上，赫然站著個人影——玄二叔！他顯然也剛到，衣衫被瘴氣熏得發黑，手裡還攥著柄沾著黑血的匕首，正惡狠狠地盯著巨石上的回音花。
“你們來得正好。”玄二叔轉過身，臉上帶著種詭異的笑，“省得我去找你們了。把生骨蓮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星野把大斧往地上一頓，震得草葉紛飛：“老東西，口氣倒不小！先問問我這斧頭答不答應！”
玄二叔的目光掃過玄殤掌心的蓮形印記，眼底閃過嫉恨：“半靈體的孽種，也配擁有生骨蓮？當年你娘就該把你一起扔進化魂池……”
“閉嘴！”玄殤的長劍直指他的咽喉，靈泉玉在領口劇烈發燙，五種神物的靈力在體內翻湧，“不準你提我娘！”
“怎麼？怕了？”玄二叔笑得更猙獰了，“你娘當年就是在這裡，被我用迷魂瘴困住，眼睜睜看著回音花被我摘走……哦不對，她還說了句話，你想知道嗎？”
玄殤的劍身在顫抖，甄珠趕緊拽住他的衣袖：“彆信他！他在故意激怒你！”
“她說啊……”玄二叔拖長了調子，聲音裡淬著毒，“她說後悔生下你這個孽種，害了整個玄家……”
“我殺了你！”
玄殤再也忍不住，長劍帶著淩厲的風聲刺向玄二叔。玄二叔早有準備，往旁邊一躲，同時甩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是化魂池的淤泥，專克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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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殤躲閃不及，粉末沾在他的手臂上，頓時傳來灼燒般的劇痛，靈體竟隱隱有了虛化的跡象。
“哥！”甄珠的淨化符及時趕到，擋在玄殤身前，金色的光芒將淤泥粉末燒成了灰。
星野的大斧趁機劈向玄二叔的後背，卻被他用匕首割開。兩人瞬間纏鬥在一起，斧頭與匕首碰撞的聲響在潭邊回蕩，驚得潭水泛起層層漣漪。
林萱趁機跑到巨石邊，想去摘回音花，卻發現花莖上纏著圈黑色的線——是玄二叔提前布下的毒線，沾著能讓人失聲的“啞喉散”。
“小心！”沈眠的聲音突然從潭對岸傳來，她不知何時到了，正踩著潭水中央的石墩往這邊跳，“那線有毒！”
林萱趕緊縮回手，看著沈眠像隻輕盈的燕子，幾步就跳上了巨石。她從懷裡掏出把銀剪，小心翼翼地剪斷毒線，對玄殤喊：“快引他到潭邊！回音潭的水能照出他的邪念，能削弱他的靈力！”
玄殤立刻調整劍招，故意往潭邊退。玄二叔以為他怕了，窮追不舍，腳下一滑，半個身子跌進了潭水裡。
“啊——”
他發出一聲慘叫，潭水像沸騰了似的，在他周圍翻起黑色的泡沫，無數扭曲的黑影從水底冒出來，纏著他的手腳——是他這些年害死的人的怨念，被回音潭的力量引了出來。
“不……不可能……”玄二叔在水裡掙紮，匕首掉在地上，整個人像被無形的手往下拽，“我才是玄家正統……我不該死……”
星野跳過去，一斧頭劈在他抓著岸邊的手上。玄二叔慘叫著鬆開手，被潭水徹底吞沒，連個泡泡都沒再冒出來。
沈眠摘下回音花，花瓣在她掌心綻放出更亮的光，瞬間驅散了整片林子的瘴氣。樹精的幻象徹底消失了，陽光透過樹縫灑在潭麵上，把一切都照得清明。
“結束了。”沈眠把花遞給玄殤，“這花能幫你徹底穩固靈體，再也不用擔心虛化了。”
玄殤接過花，看著掌心的蓮形印記與花的光芒融為一體，手臂上的灼痛感漸漸消失，靈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實。他看向潭水裡自己的倒影，清晰而真實，再也沒有半分虛幻。
星野癱坐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可算搞定了……下次再讓我來這破林子，我就把斧頭扔了！”
林萱笑著踢了他一腳：“剛才是誰說要把樹精劈成木屑的？”
甄珠靠在玄殤身邊，看著潭水裡漸漸平靜的倒影，忽然笑了：“你們看，我們的影子連在一起，像朵完整的蓮花。”
眾人低頭看去，潭水裡，五個人的倒影交疊著，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真的像朵盛開的蓮花，在清澈的水麵上輕輕搖晃。
沈眠把回音花的花瓣摘下一片，分給每個人：“吃了它，能安神。等會兒我們回溪穀休整，明天一早就啟程去蘭穀——那裡的蘭花，該等急了。”
陽光越來越暖，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鬆弛，也帶著對前路的期盼。回聲林的風穿過樹梢，不再有詭異的模仿聲，隻剩下樹葉沙沙的輕響，像首溫柔的歌謠，送他們走向下一段旅程。
(第一百零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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