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雞叫了一遍，露水順著窯頂的茅草滴下來，落在地上的水窪裡，映出三個挨在一起的影子。這窯磚還要燒上整整一天，可他們心裡都清楚，不管最後燒出什麼模樣，隻要這窯火不滅，隻要三個人還守在這裡，就總有新的磚能從泥裡長出來，帶著晨露的涼，帶著鬆脂的香，帶著三個人揉進泥裡的心意，在火裡慢慢淬成想要的模樣。
窯的溫度終於降到了能上手的程度，沈眠戴著厚布手套，第一個搬起塊泛著玉色的靈磚。磚身比尋常青磚沉了三成，指尖觸到的地方，有細微的暖意順著掌心往上爬，像揣了隻溫馴的小獸。
“輕點放。”林萱蹲在地上畫石灰線，白線在青石板上圈出個不規則的輪廓，“這道牆要砌在村口老槐樹下，正好擋住往村子裡竄的黑影——星野測過了，那裡是陰氣最盛的入口，往年總有牲口在那附近失蹤。”
星野扛著根削好的木杆走來，杆身上刻滿了細密的符文：“我把測陰尺插在牆基下，隻要黑影靠近，尺子就會泛黑氣，咱們能提前半個時辰預警。”他把木杆往石灰線中心一插，杆尾沒入泥土三寸，竟有淡淡的金光從符文裡滲出來，看得沈眠眼睛一亮。
“這杆子裡也注了靈力？”
“偷師你的法子，”星野笑了笑，“往木芯裡塞了點艾草灰和朱砂，林萱說能聚陽。”他彎腰撿起塊靈磚，往牆基的凹槽裡放，“說起來，你這靈磚到底注了多少靈力？我剛才搬的時候，感覺磚裡像有水流似的，晃了晃還能聽見輕響。”
沈眠正往磚縫裡填混了靈力的泥漿，聞言手上一頓。她往磚麵哈了口氣，用布擦了擦，原本模糊的雲紋漸漸清晰，赤鐵礦粉勾勒的紋路裡，竟有微光在緩緩流動。“燒磚時往泥裡摻了三成真氣，”她聲音壓得低，“林萱說我體質特殊，真氣能和崖石粉裡的靈氣相溶，燒出來的磚不僅能擋邪祟，還能自己修複裂痕——就像……會喘氣的活物。”
林萱剛好提著桶泥漿走來，聞言笑罵：“什麼活物，說得這麼嚇人。”她往磚縫裡潑了勺摻了雄黃的水，水花濺在靈磚上，竟被磚麵自動吸收了，“這叫‘靈息循環’，你注進去的真氣在磚裡走了圈，混著石粉裡的陰氣，反而生了股中和的力道。等砌成牆，整麵牆就像個小型陣法，能自己吐納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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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再多言，分工得極其默契。沈眠負責搬磚壘砌，她每次放磚前，都會指尖抵著磚麵閉目片刻，唇間溢出極輕的咒文，靈磚便會輕輕震動一下，與旁邊的磚自動貼合，連泥漿都省了大半；星野守在牆基兩側，每隔三尺就往土裡埋塊刻了符文的青石，形成道隱形的屏障，防止黑影從地底鑽過；林萱則在已砌好的牆麵上刷特製的塗料，塗料是用艾草汁、朱砂和她自己提煉的藥靈力調成的，刷過的地方，靈磚的玉色更亮，雲紋仿佛在緩緩遊動。
太陽爬到頭頂時，靈牆已砌到了一人高。青灰色的牆體上，赤紅雲紋如活物般蜿蜒，玉色的磚麵在陽光下泛著柔光，遠遠望去，竟像道流動的光河。沈眠抹了把汗，剛想歇口氣，星野突然指著測陰尺低喝一聲：“來了！”
眾人猛地回頭，隻見村口的土路儘頭，有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霧正往這邊湧，黑霧裡裹著無數細碎的黑影，像被狂風卷起的沙礫，隔著半裡地都能聽見刺耳的嘶鳴。測陰尺上的符文已黑得發亮，木杆都在微微震顫。
“比預想的早了兩個時辰！”林萱迅速從藥簍裡掏出三張符紙，往靈牆上一貼，符紙遇牆即融，化作三道金紋鑽進磚縫，“沈眠，加把勁把最後三尺砌完！我和星野先攔著！”
星野早已抽出背後的長劍，劍身裹著層淡金色的靈力，他迎著黑霧衝了兩步，猛地揮劍劈出道劍氣，金光撞在黑霧上，竟炸出片火星。“這些黑影比上次的凶！”他大喊著後退，劍氣切開的缺口裡，有幾隻人形的黑影鑽了出來，指甲泛著青黑，撲向靈牆的速度快得驚人。
沈眠咬著牙搬起最後一塊靈磚，指尖的真氣毫無保留地注入磚中，靈磚瞬間亮得刺眼，她用儘全身力氣將磚按在牆頂，大喝一聲：“合！”
“哢噠——”
一聲輕響，最後一塊磚與兩側的牆體嚴絲合縫，整麵靈牆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赤紅雲紋與玉色光暈交織著爬上牆頭，形成道半透明的光罩，光罩上隱約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符文，正是沈眠、星野和林萱三人的靈力印記。
最先撲到牆前的黑影撞在光罩上，發出淒厲的慘叫，竟像被烈火灼燒般迅速消融，化作縷縷黑煙飄散開。緊隨其後的黑霧撞上來，光罩劇烈搖晃，牆體上的靈磚卻突然亮起，雲紋裡的微光彙成溪流，順著磚縫流淌，哪裡的光罩變薄，哪裡的靈磚就會自動湧出靈力填補，看得星野和林萱都愣住了。
“它真的在自己修複！”林萱驚喜地喊道，她往牆上扔了枚銀針，銀針剛觸到光罩就化作道金芒，被靈牆吸收了，“我的藥靈力也能被它引走！沈眠，快試試把真氣輸進牆裡，說不定能逼退黑霧！”
沈眠立刻貼在牆麵上，掌心抵住塊靈磚，丹田的真氣源源不斷地湧出去。靈牆像是被喚醒的巨獸，發出低沉的嗡鳴，光罩上的符文突然變得清晰，赤紅色的雲紋順著光罩蔓延，竟在黑霧前織成道密不透風的網。網眼處金光閃爍，每閃爍一次，黑霧就被逼退半尺，那些藏在霧裡的黑影發出更尖銳的嘶鳴，卻怎麼也衝不破這道由靈磚鑄成的屏障。
星野趁機揮劍砍向黑霧邊緣，劍氣與靈牆的光罩相觸，竟激起片金色的漣漪，漣漪掃過的地方，黑霧如同被淨化般消散，露出後麵光禿禿的土路。“這牆能借力！”他興奮地喊道，“我的劍氣被它放大了十倍！”
林萱也反應過來，她掏出隨身攜帶的藥杵，往靈牆上敲了三下，每敲一下，就有三道綠光從磚縫裡竄出來，像藤蔓般纏住黑霧，綠光所過之處，黑霧裡的黑影紛紛落地，化作灘灘黑水。“靈磚能把我們的靈力擰成一股繩！”她一邊敲一邊笑，“沈眠注真氣，我入藥力，星野輸劍氣，這牆就是咱們仨的合力陣！”
黑霧似乎終於意識到無法突破，開始緩緩後退，退到離靈牆三丈遠的地方時，突然劇烈翻湧起來，中間竟浮現出張模糊的人臉，聲音像無數根針在刺人耳膜：“你們以為……道破牆就能擋得住嗎？等月圓之夜，陰河漲水，這破磚爛瓦……會和你們一起變成灰燼！”
話音未落，黑霧便如潮水般退去，連帶著那些散落的黑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測陰尺上的黑氣漸漸褪去，木杆重新透出金光，靈牆上的光罩也慢慢變淡，隻留下赤紅雲紋在磚麵緩緩流動，像在無聲地喘息。
沈眠脫力地靠在牆上，靈磚的暖意透過衣襟傳來，竟讓她疲憊的身體舒服了不少。“它說陰河……”
“是後山的斷雲河，”星野收劍回鞘，眉頭緊鎖，“那河底確實埋著條陰脈，林萱說每逢月圓，陰氣就會順著河床往上冒。”他伸手摸了摸靈牆，“但它也說了，怕這牆。”
林萱蹲下身，用手指摳了點靈磚上的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粉末裡的靈力還很足，至少能撐到月圓。咱們還有三天時間，正好往牆裡再嵌些符咒，再在牆後挖道深溝，填上桃木枝和糯米——多一層防備，總沒錯。”
沈眠望著靈牆頂端的雲紋，那些赤紅色的線條裡，微光仍在緩緩流動，像有心跳在裡麵搏動。她忽然想起燒磚時，星野往窯裡扔的鬆木，林萱調的礦粉，還有自己一點點注進泥裡的真氣——原來那些藏在煙火氣裡的心意，真的能鑄成一道牆，擋住最洶湧的黑暗。
“走吧，”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去準備桃木枝，順便告訴村裡人，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夕陽的金輝落在靈牆上，玉色的磚麵反射出溫暖的光，赤紅雲紋在光影裡舒展，像無數隻展翅的鳥。牆根下，測陰尺的符文靜靜閃爍，遠處的老槐樹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這道由三人合力築起的牆，不僅擋住了黑暗，更守住了人心底最堅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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