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燈在潮濕的空氣中暈染開來，像被打翻的顏料桶，將整條街道染成一片模糊的彩色。我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框，玻璃上倒映出我疲憊的麵容。連續幾天的室內工作讓我感到窒息，仿佛這間狹小的公寓正在一點點吞噬我的理智。我歎了口氣，轉身拿起茶幾上已經涼透的龍井，苦澀的茶水流過喉嚨，卻衝不散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
窗外，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也被吞噬殆儘，取而代之的是城市特有的、永不熄滅的人工光芒。我盯著那些閃爍的燈光，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整整三天沒有踏出這扇門了。電腦屏幕上那份關於倭未國鋼鐵森林環境犯罪的調查報告還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據像無數隻螞蟻爬進我的眼睛，讓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該死。我低聲咒罵，將茶杯重重放回茶幾，茶水濺出幾滴，在木製桌麵上留下深色的痕跡。我抓起沙發上的外套，手指觸碰到口袋裡那個冰冷的金屬物體——螞蟻王後的戒指，這是組織給我的唯一信物。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戴在了右手食指上。戒指內側刻著的微型密碼在燈光下若隱若現，提醒著我即使在這種時刻也不能完全放鬆警惕。
鐵皮袋比想象中要沉，我調整了一下肩帶，確保那個裝著各種工具的袋子不會妨礙行動。推開門時，樓道裡陳舊的黴味混合著某戶人家飄來的咖喱香氣撲麵而來，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至少這比房間裡那種封閉的、帶著電子設備發熱味道的空氣要好得多。
街道上行人不多，初冬的寒風卷著幾片枯葉擦過我的褲腳。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讓雙腳帶領我穿過一條條或明亮或昏暗的街道。路過一家便利店時，玻璃櫥窗映出我的樣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略微駝背，臉上帶著都市人特有的疲憊神情。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看似平凡的男人口袋裡裝著足以撼動一個跨國企業的證據，更不會想到他手指上那枚看似普通的戒指能打開世界上最嚴密的機處安全屋。
轉過一個街角，前方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大約二十多人圍成一圈，有人踮著腳張望，有人舉著手機拍攝，還有人正大聲喊著什麼。出於職業習慣，我加快腳步擠進人群。地麵上一大灘在路燈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而躺在血泊中央的，是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小女孩。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張蒼白的小臉我再熟悉不過——是她在倭未國鋼鐵森林的廢墟中，用那雙沾滿煤灰的小手遞給我半瓶礦泉水；是她在昨天傍晚敲開我的門，眼睛亮晶晶地說叔叔，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小蝶！我失聲喊出她的名字，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手指顫抖著探向她的鼻息，卻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龐時被她微弱的呼吸拂過。她還活著！這個認知讓我幾乎落淚。我迅速掏出手機，撥打了120和110，聲音冷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隻有捏著手機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紅藍交替的燈光將周圍人的臉照得忽明忽暗。我小心地將小蝶抱起，她輕得不可思議，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她的紅色外套下擺已經被浸透，黏糊糊地貼在我的手臂上。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這的氣味不對——沒有鐵鏽般的腥味，反而帶著某種化學製品的刺鼻氣息。
讓一讓！讓一讓！醫護人員推開圍觀的人群，我抱著小蝶衝向他們。在救護車刺眼的白光下，我終於看清了小蝶外套下藏著的一個已經破裂的塑料袋，裡麵殘留的紅色液體正緩緩滴落。是紅墨水？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確保她的安全。
救護車內，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聲。護士給小蝶戴上氧氣麵罩，我坐在一旁，死死盯著她蒼白的小臉。她額頭上有一塊擦傷，但看起來並不嚴重。如果那些血是假的...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無數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但此刻我隻希望她能睜開眼睛。
醫院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我站在急診室外，看著醫生們圍著小蝶忙碌。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某種焦慮的情緒在我胸腔裡膨脹。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警官走過來詢問情況，我機械地回答著問題，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扇門。
患者家屬？一位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推門而出。我條件反射般上前一步：我是。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憊但放鬆的表情：你女兒已經脫離危險，需要在醫院觀察幾天。這孩子命真大，除了輕微腦震蕩和一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不過，作為父親，你應該更注意孩子的安全。
我沒有糾正他的誤會，隻是僵硬地點點頭。女兒...這個稱呼讓我心頭泛起一陣異樣的溫暖。繳費窗口前，我從鐵皮袋深處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又用戒指內側的密碼從秘密賬戶中轉了一筆錢。如果組織知道我這樣使用經費，肯定會大發雷霆，但此刻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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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小蝶已經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安靜地躺在雪白的床單上。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坐下，生怕驚醒她。窗外，城市的燈光依然閃爍，偶爾有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我盯著小蝶微微起伏的胸口，突然注意到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
叔叔...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我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俯身靠近她。
彆說話，好好休息。我壓低聲音，卻控製不住語氣中的顫抖，你嚇死我了知道嗎？
小蝶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這個笑容讓我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家夥，差點沒命了還能笑出來！但我強迫自己板著臉，不想讓她看出我的擔憂已經轉化為某種難以名狀的憤怒。她怎麼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她示意我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叔叔，你交給我的任務完成了。那份文件已經發到環球環境報了。說著，她從病號服內側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u盤，塞進我手裡。
我握緊那個還帶著她體溫的u盤，喉嚨突然發緊。這就是她冒險的原因？就因為我隨口托付的一個任務？我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柔軟的頭發，低聲說：你真了不起。這句話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小蝶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做了個的手勢，然後繼續用氣聲說：昨天我從你家出來就被人盯上了。我左轉右拐，在菜市場甩掉了他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幾分得意，然後我按你說的整理好材料，找了家偏僻的打印店，用他們的電腦把文件發出去了。
我點點頭，心臟卻跳得更快了。有人跟蹤她？這意味著我們的行動已經暴露。鋼鐵森林背後的勢力比我想象的更加警覺，也更加危險。
後來呢？我忍不住追問，聲音壓得極低。
小蝶調皮地眨眨眼：我在商店買了瓶紅墨水，灌進塑料袋藏在衣服裡。剛才在街上，一輛本田突然衝向我...她停頓了一下，我看到她的小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我跳開的時候故意把墨水袋弄破，然後裝死。那些人肯定以為我死了，就開車跑了。
我盯著她稚嫩卻充滿智慧的臉龐，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胸腔裡膨脹。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竟然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計劃。但同時，一陣後怕席卷全身——如果那輛車真的撞上了她怎麼辦？如果那些跟蹤者決定下車確認她的死亡怎麼辦？
你太冒險了。我終於忍不住責備道，聲音卻軟得不像話，以後不許這樣了，明白嗎？
小蝶沒有回答，隻是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我幫她掖好被角，看著她慢慢進入夢鄉。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靜靜地坐著，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突然意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鐵皮袋裡的設備突然發出輕微的震動，是組織發來的加密信息。我輕手輕腳地走到病房角落，用戒指解碼。屏幕上簡短的幾個字讓我的血液瞬間凝固：撤離點暴露，保護目標，等待進一步指示。
我回頭看向熟睡的小蝶，握緊了拳頭。從現在開始，我不再隻是一個執行任務的特工，我還必須成為這個勇敢女孩的守護者。窗外，夜色更深了，而我知道，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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