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如走到後院,張大山媳婦正蹲在井台邊刷洗搪瓷盆,圍裙上濺滿了洗碗水。
見顧清如過來,她慌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得眼角皺起細紋:
“顧知青回來啦!你家青鬆跟我家虎子結伴去後山撿柴火去了,這會兒該往回走了。”
顧清如把用報紙裹好的掛麵和一包沙棗遞過去:
“給虎子帶了點兒零嘴。”
張大山媳婦搓著手不肯接,直到顧清如直接把東西塞進她圍裙兜裡,才紅著臉嘟囔:
“這咋好意思……上回給的紅糖和掛麵還沒吃完哩……”
“沒關係,你們幫我照顧顧青鬆,麻煩你們了。”
張大山媳婦笑的更開心了。
“他們回來估計還要一會,到時候我讓青鬆直接回衛生室?”
“好嘞,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地窩子三天沒住人,可得好好收拾一下,明天還得上工呢。”
顧清如剛剛走回到衛生室,就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噓——噓——”的哨聲。
下工了。
顧青鬆推開衛生室地窩子的門,手裡端著兩個搪瓷缸,裡麵盛著剛打回來的晚飯,黃澄澄的玉米糊糊,表麵一小撮鹹菜絲,還有四個窩頭。
“姐,你回來了!”看到顧清如他眼睛一亮。
“這是張嬸幫忙打的,她說你剛回來要收拾,打回來吃不用去食堂了。”
顧清如剛才就在忙著打掃地窩子,這裡三天沒住人了,邊疆風大,屋裡落得都是灰。
顧青鬆進來時,打掃的已經差不多了。
她利索擦好炕,架上小桌子,接過搪瓷缸,
“放這吧,吃飯。”
顧青鬆脫鞋上炕,顧清如從包袱裡變戲法似的掏出三個搪瓷缸,裡麵裝著血腸,雪菜炒羊心,以及羊湯,奶白的湯麵,底下沉著軟糯的蹄筋。
最後又摸出兩個白麵饅頭,姐弟倆一人一個。
“吃吧。”
顧青鬆“哇”地一聲,咽了一口唾沫:“這……這是從縣裡帶的?”
“吃你的,彆問。”顧清如將饅頭塞給他,
“吃了啥,出了地窩子就不要說,虎子張大叔也不能說,要是讓連裡知道咱們搞特殊化……”
“知道了!誰也不說。”顧青鬆埋頭猛吃,羊湯的熱氣糊了他一臉。
吃完飯後,顧清如打開窗戶散掉肉味,姐弟倆一人嚼一片野薄荷葉。
顧青鬆含住葉片,清涼的滋味炸開在舌尖。
他蹦跳著躥出門,又扒著門框探頭:“姐!我去找二嘎子玩了。”
他如一隻小獸,在連隊土路上快樂的奔跑著。
他覺得,在連隊的日子簡直像做夢一樣!
在滬市的時候,母親周淑芳總念叨:
“你姐在兵團吃的是摻沙子的窩頭,睡的是漏風的地窩子,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苦,和滬市差遠了……”
說這話時,母親帶著一種古怪的快意,仿佛顧清如過得越苦,她就越高興。
但是現在看來,姐姐過得日子在他看來幾乎在天堂一般。
在滬市時,他隻能縮在弄堂裡數螞蟻,偶爾撿到半塊水果糖,都要被租他家房子的大孩子搶走。
在連隊雖然要下地,但能光腳踩進泥裡,和二嘎子他們比賽誰刨的土豆多!
下工後,和二嘎子他們烤螞蚱,用草莖鬥蟋蟀。
還有幫張大嬸燒火時能蹭到烤土豆,至於肉……
顧青鬆舔舔嘴唇,想起剛才那碗羊湯。
“姐姐最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