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行動的第三天下午,天色陰沉如鉛。
衛生室關著門,窗戶也用舊布簾嚴密遮住。
防疫隊的幾名衛生員、營部派來的衛生員圍坐在長桌旁。
空氣裡彌漫著焦灼與沉默,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藥箱空了。
陳誌遠站在桌前,緩緩打開最底層的藥箱。
裡麵,整整齊齊擺著五支棕色玻璃小瓶——四環素注射液,
他聲音乾澀:“隻剩這些了。”
“後麵還有八個人高燒不退,兩個已經出現肺部感染症狀……我得決定給誰用。”
衛生室一片死寂。
角落裡,年輕的衛生員小林猛地抬頭,眼眶發紅:“那……那就按病情輕重來!誰還有救,先給誰用!不能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眼前啊!”
“我們是醫生,不是判官!可現在……我們卻要坐在這裡,決定誰活,誰死?”
沒人反駁他。
“問題是……這五支藥,最多救三個人。剩下的五個怎麼辦?等死嗎?”
“趙場長不是去師部申請藥了嗎?現在人到哪了呢?車呢?”
陳誌遠苦笑:“最快也要明天。而且……”他壓低聲音,“另外我聽說,師部自己的儲備也被調往邊境,那邊有疑似鼠疫苗頭。”
眾人神色都很沉重。
顧清如一直沒說話。她走到藥箱前,拿起那五支四環素,對著燈光仔細查看。
“這些藥……還能用。雖然臨期,但保存得當,效力還在。一支可以分兩次用,稀釋劑量,維持基礎血藥濃度。”
“可那樣效果會打折扣!”小林急道,“病人本就虛弱,劑量不足,隻會讓細菌產生耐藥性,最後連救的機會都沒了!”
顧清如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們必須確保,這五支藥,用在最能起效的人身上。”
李三才沉默良久,忽然開口道,“陳科長,我這有個土方子,用黃芪黨參湯,可以固元補氣,提升病人免疫力。”
顧清如說,“藥物有限,現在我們隻能優先給無基礎病,有希望救活的病患使用。並且,藥隻能救急,我們還得想彆的辦法穩住局麵。李三才你說的黨參湯,可以立刻推行。另外,營養也很重要,糧食再緊張,也要保證病患一天兩頓熱粥。”
營養是抵抗慢性病的基礎,這一點在座的都知道,在這裡,卻很難。
陳誌遠緩緩合上藥箱,閉目片刻。
再睜眼時,目光堅定。
“第一,我會立刻去場部辦公室再聯係師部,和趙場長那邊一起向上反映,請求調撥藥品和支援。也會和李副場長申請一小部分糧食。”
“第二,抗生素……優先給年齡較輕、器官功能尚可、有希望搶救的兩位。同時,為其餘人使用替代退熱藥和草藥輔助,儘一切可能延緩病情。顧清如,你和李三才一起去準備黃芪黨參湯,看是否能有效果。”
陳誌遠的話說完,大家立即行動起來。
不到一小時,衛生所後院的大鍋支了起來。
鐵鍋架在磚壘的灶上,柴火劈啪作響,濃白的藥香混著米粥的甜味,在寒風中飄散開來。
黨參、黃芪在鍋中翻滾,熬成一鍋金黃微苦的補氣湯。
旁邊另一口鍋裡,稀粥慢煮,米粒開花,熱氣騰騰。